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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黄獠山鬼的皮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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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陈会安……”

宋学儒脚步轻浮,似乎是马上就要摔倒的样子,吓得陈会安三步并两步拖住他,还顺带关上了房门。

没想到宋学儒把他压在椅子上坐着了。

“陈……陈……会安……”宋学儒一只手撑在桌子上,手肘越来越弯,脑袋也离陈会安越来越近,“陈……会安……”

“有句话……想对你说……”宋学儒说着,脑袋一摇一晃点着陈会安的额头。

“什么话?”陈会安拉住宋学儒的手,“你喝醉了,我先扶你坐着好不好?宋兄,没想到你,你酒量这么不好。”

陈会安勾勾鼻子,说着就要起身。

宋学儒把他按住了:“有句话,想,说。

”宋学儒眼神迷离,眼前的陈会安也变成了好几个人,他左手捏成拳,给了自己脑袋几拳头。

“你,你干嘛?”陈会安拉住他的左手,显然被他这样子逗笑了,“我见过喝酒发疯砸场子的,还第一次见砸自己脑袋的。”

“没喝醉,”宋学儒摇摇头,“我清醒着呢。”

撒谎,陈会安暗暗吐糟,“我先扶着你坐下怎么样?不然你摔到了我还弄不起你。”

他盯着宋学儒的眼睛,“好不好?别压挡我了?”

“不好,”宋学儒摇摇头,“我有话,想对你说。”

陈会安只能先顺着这个酒鬼的意了。

“什么话?”他抄着手,防止酒鬼离他越来越近,可他低估了自己的腰腹力量,险些向后面倒去——宋学儒扶住了。

“什么话,你到底……”

“我心悦你。”

“什么?”陈会安听了想给自己脑袋来几拳,他听错了?

“我说,”宋学儒脑袋一点一点的,终于点到了陈会安耳边,“我心悦你。”

什么???

什么!!!

陈会安蒙了,他没有了下一步动作。

宋学儒笑了,醉酒的他以为得到了默许,一下子抱住了陈会安。

“心悦你,不行吗?”

不行。

陈会安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所幸没有心脏这个东西,不然说不定道不道得清楚自己的情感。

宋学儒把脑袋搭在他的肩膀上,陈会安不得不承认自己贪念这一份温度。

“念你的好,”宋学儒嘴巴一开一合的,吐出来的全是酒气,“我心悦你。”

念我的好?

酒气氤氲,陈会安有点分不清方向,但推不开宋学儒,他正色道:“宋学儒,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宋学儒嘟嘟囔囔的,半天没个准话,“你就是你,谁也,夺不走,你。”

愤怒,或者说,羞耻。

在陈会安眼里,宋学儒是在对着这个皮套说话,他猛地一下子推开宋学儒,任由那人后背装上房门,发出吃疼一声。

他走过去,蹲下来,想要掐住宋学儒的脸又放下了手。

“疼吗?”陈会安问。

宋学儒眼泪汪汪地回答:“疼。”

“那你清醒了吗?你看清楚我是谁了吗?”陈会安自嘲,也是,多亏了这副相似的皮囊,不然他也不会认识宋学儒,也不会得到那么多关照。

宋学儒抬眼看他,卧房的烛光让他不得不眯着眼去看陈会安——陈会安的眼泪落下来了,好多个陈会安的眼泪落下来了。

想抱他。

陈会安得不到回答:“我是谁?”

宋学儒伸手去抱他,不得,又被推倒在房门上,疼。

“我是谁?”眼泪是今晚反射月光的水,是俗套的掉线珍珠,是喝了许多杯的酒。

“你别哭,”宋学儒摇摇脑袋,“我去给你拿绢帕。”

“我不要绢帕,”陈会安趁着泪水还没有堵住喉管说着,“宋学儒,我是谁?”

他为什么迟迟不回答这个问题。

“陈会安,你是陈会安。”

喝醉酒的宋学儒不懂这个男人为什么要问自己这么多遍相同的问题,明明在进门一开始他就回答了答案。

粗心的神变成细心的小鬼,细心的人变成敏感的东西。

一个在赌气他不听话,一个在伤心他分不清。

“除了陈会安?我还是谁?”陈会安问。

“除了陈会安?”宋学儒回答,“你还是声名四方。”

宋学儒看见陈会安眼泪越来越多,心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想去抱他,对他说,别哭了,你想要什么答案我都给你好不好。

陈会安长吸一口气,问:“你在隔着我,看谁?”

酒劲过了些,宋学儒终于明白陈会安在指什么了。

到现今那位肖太子下落不明,半途杀出个一样的皮套,现在又来了聊表心意的戏码,这放谁身上都不好受。

也不怪陈会安敏感,只能怪宋学儒粗心——我在透过他,看谁?

宋学儒摇摇头:“陈会安,你就是陈会安,我没有透过你看任何人。”

可陈会安怎么会信。

宋学儒的酒劲似乎没过,他有些委屈,也想掉眼泪:“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透过你看任何人。”

“陈会安,你是陈会安!”他的话格外的多,平时听着不溢于言表的感情全雨打芭蕉漏了出来,“陈会安,你真的是陈会安。”

听到如此坚定的话语,陈会安落泪。

是梦吧,他活了这么久,还第一听到有人爱他。

他第一次感受爱意,是从皮套下偷来的。

那些潮湿的,阴暗的,恶心的声音像野草一般疯狂从心底长出来,他像是被无形之手拎起的皮影小人,又像是被海浪推涌向深渊野岛的失落者,那些如同鬼魂一般的声音从他脑袋里传来,明令他顺从自己最粗俗糜烂的愿望——答应他。

答应他,活在这副皮套之下;答应他,享受原本得不到的爱意。

不会再有人瞧不起他,不会再有人欺辱打骂他,他会过上不一样的人生,如同下了油锅之后脱胎换骨般,从乞儿变成受慕者,从此肮脏的垃圾他不再食用,狗刨的泥土不再嵌入他的指甲。

答应他。

陈会安第一次庆幸他没有心脏,不能客观地感受情感来源。

“抱歉。”陈会安站起来,自顾自地走到桌旁给自己斟上一壶茶。

“不管我是谁也好,我不能答应你。”

陈会安想起赫暄说宋学儒喝酒必断片的事情来,只希望这人明早不要记得今晚发生的事来。

“你是陈会安,”宋学儒躺在门板上看着他,“也不能答应我吗?”

像小孩。

陈会安笑着走回去,蹲下,把凉透了的茶递给宋学儒:“正因为我是陈会安,所以不能答应你。”

宋学儒扁嘴,忍住自己的情感来:“为什么?”

“因为我是陈会安,”他拉起宋学儒的手,把茶杯稳稳地递给他,“喝点茶吧,”他笑起来,“可能有点凉了。”

茶盏被宋学儒紧握,他看着陈会安:“为什么?”

“你知道修一座庙宇,建一座神像需要多久吗?”陈会安问。

宋学儒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少则几年,多则上百年,”陈会安道,“你们神仙,和我不一样,我,”他指向自己,“只是个东西。”

“传出去多笑人,一个大神仙愿意和一个东西在一起,”陈会安看着那盏茶,“我,德不配位。”

我,不登对。

“你知道推翻一座庙宇需要多久吗?”陈会安问。

宋学儒知道他要表达什么了。

“一瞬间,”他笑了笑,“百姓把希望寄托给你们,花大价钱费大精力去塑造你们,最后会发现原来神仙——眼光那么不好。”

“找伴侣,你要向上看,要对得起百姓的期待,而不是向下看,还把手伸向我。”

陈会安终于止住了他最后一滴泪,“不然传出去多笑人,门不当户不对的,你要他们怎么办?眼看着自己的希冀不按正确的道路行驶,偏偏在岔路口跑了只马?如果连神仙都不能有一个拿得出手的伴儿,他们又把穷苦中的愿望寄托给谁呢?”

陈会安看见宋学儒呆滞住了,他心里长舒一口气,祈祷这个人快快睡去,醒来时把所有事情都忘了。

“把茶喝了吧,快去睡了。”他推开另一侧房门,出去,把门关上,留下醉酒的,拿着茶盏的,靠在门上的宋学儒一人。

凡间。

长着可怖牙齿的月亮像山鬼般咬着山尖不松口。

天上。

陈会安躺在摇椅上看着黢黑的天。

房内。

宋学儒捏着茶盏,他与陈会安仅一门之隔,却不敢出去,怕错把杯中烛当作空上月。

你说,月光,会吹碎爱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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