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之后,佳音宴如期而至,宋学儒难得回一趟天界,自然在未踏入宴席殿门之时就被神仙们拦下来说客套话了。
“宋兄这是……新养了只小宠?”一神仙问道,上手就要摸这阔耳狐的脑袋,却被宋学儒躲开了。
“小狐狸怕生。”他淡淡一句,倒是弄得那位手在空中的神仙不知所措了。
小狐狸?阔耳狐窝在宋学儒怀中掉了个头,把脑袋埋进那人的臂拐处,舒舒服服眯着眼睡下了。
宋学儒看着怀中物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尾巴,随便说了几句客套话就将那些神仙打发了去。
“舒服吗?”他手掌摸上狐狸的尾巴,却被他反咬一口,还在交互里收到一句严肃的拒绝:“别乱摸!”
那狐狸说完,又舒舒服服掉头,把屁股对着他。
“学神!”赫暄大大咧咧跑来,“会安兄呢?”他瞧见宋学儒怀中的阔耳狐,挠了挠脸:“你什么时候多了只狐狸?”
阔耳狐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赫东风的话,他转过身来,虚着眼睛看赫暄。
这神态,这表情,这熟悉感!赫暄张了张嘴,表示震惊。
想必大家都已经猜出来了,这眯着眼睛在宋学儒怀中睡了半会儿就被神仙不断吵醒,因为不能说话就只能通过动作表情来传达感情的阔耳狐——正是陈会安本安。
为什么是狐狸呢?小狐狸挠挠头,打了个哈欠继续睡觉——因为他的本体身份不好出现在佳音宴上。
为什么是狐狸呢?小狐狸努力缩进宋学儒身体的热源处,尾巴在他的手臂上绕了个圈儿——因为可爱。
“饿吗?”宋学儒小声问道,趁着殿中心的神仙还在述职,低下头来问蜷在自己腿边的小狐。
半只手臂长的小狐狸抬起头叫唤一声,懒洋洋地应了——一块香酥的绿豆糕自然而然送到了他嘴边。
可怜小狐狸还没来得及张嘴携住,殿上那位假狐狸就开了口:“宋武神玩得不亦乐乎啊。”
宋学儒没理他,继续逗弄着陈会安:“吃吧。”
可陈会安此刻还怎么吃得下,宴上的神仙们都把目光汇聚在了他们这里,宋学儒居然还有心思喂他吃绿豆糕。
“不喜欢吗?”宋学儒说着就要缩回手给他换一样吃食来,陈会安怕耽搁时间,便一口咬住了绿豆点心。
看着小狐狸没再空肚子,宋学儒这才慢慢悠悠地站起来述职——估计是要在大家面前表演不和,他既没有站在殿中心,行礼也是随意无规矩的。
也是,上次帝君的剑都当着他们的面刺向宋学儒,如今俩人怎么还会一派和气地推杯换盏。
等着宋学儒述职结束,陈会安也没能吃完那同他脸一般大的绿豆糕来,他微微抬头,瞧见永升的脸上挂着半笑不笑的表情,就知道接下来的事情一定不简单。
“听起来,宋武神这些日子是什么事情也没干成啊——”帝君展手伸个懒腰后将脑袋支着,“赤青厉鬼上次没杀死,这次又没抓在自己手上,回天界途中还被小鬼摆了一道,”他摇摇头,眼睛盯着果盘里亮锃锃的葡萄,“还拉着美神和东风一通乱走,让他们这些个天堆积的公务越来越多。”
永升漫不经心地讲着:“一些无关疼痒的事情解决起来这么麻烦,亏得你飞升之时有两道天雷相应,我以为是什么厉害东西呢——”
他捏起一颗葡萄,将指甲嵌在里面,却也不嫌弃脏手,任由紫色的汁液染上指尖,“哦!”
他微微抬眸瞥向宋学儒,“我倒是忘记了,水仙一事还多亏了有武神您帮助,不然天界都不知道出来这么大一个败类。”
葡萄被永升放回原来的位置,他将手垂下,那豢养在他脚下的宠物迫不及待地就要将指尖汁水舔舐干净——也是一只狐狸。
这么喜欢狐狸?陈会安偏头,突然庆幸宋学儒没有如法炮制地对待他。
说起水仙,又不得不提起胜收,永升微微偏头,赫暄暗道不好,“东风你急什么?”帝君轻笑一声,连带着肩膀也一耸一耸的,“我又不提——胜收。”
被点到的美神还喝着酒品戏呢,她一下子站起来,端端正正行了个礼。
“女相倒是好脸皮,就是不知道眼光如何。”似乎被狐狸舔烦了,帝君转过手腕来拍了一下狐狸的脸,以示他离开——那红尾巴狐狸果然乖乖顺顺地另外找了个地方待命。
这帝君——是不是有些什么毛病?陈会安偷瞧着其他神仙,他们似乎对这种事情见怪不怪了。
“帝君说的是,”胜收行礼回复道,“我眼光确实不好,但若论品行来说,我是断然干不出会导致一尸两命这种血腥事的。”胜收回得礼貌,可话中明里暗里都在内涵永升刺向宋学儒的那一剑。
“一尸两命?血腥?”帝君挑眉,“宋学儒都没有发话,你这么反倒先起头了?”他换一只手支着头,“宋武神,什么看法?”
“我也不会,”宋学儒正眼看着他,突然举起酒杯敬了帝君一杯,只是未等那人回应,就先一饮而尽,“还是帝君有胆有识,宋某敬你。”
阴阳怪气。
可没想到永升应了这一杯,他一气饮下,将杯子倒转过来以示空杯——有一两滴酒水洒在桌上,他腿边那安安静静趴着的狐狸突然跳上来,伸着小舌□□起来。
恶趣味。
陈会安看到这儿不经一哆嗦,低下头来小口咬着绿豆糕。
“自然,”他摇摇酒杯,里面又添上了新酒,“但比不过宋武神以身涉险,徒手抓鬼。”
这一杯永升先喝。
“可惜鬼没抓住,还把东风的房子搞了个七七八八,”他垂下手来摸着大红狐狸的耳朵直至耳心处,“不过宋将军有钱,就连重修那房子也不需要赫暄上报银两,直接自己解决了。”
宋学儒回敬一杯:“帝君说的是,就是不知道您是这嘴皮子功夫比较厉害,还是抓鬼手法比较娴熟了。”
他恭恭敬敬地回礼道:“若是当初您这一剑直直刺过来,说不定小鬼早就成为您的囊中之物了。”
他低着头还笑起来了,“这倒是宋某的不是了。”
佳音宴的大堂从未像现在这般安静,众神仙们手里各抓来一把瓜子观望战况。
论年龄来说,宋学儒几乎与永升同岁,可两人行为举止确实天差地别;论官职来说,一个武神一个帝君,自然是永升大过宋学儒不少的,可宋兄五百年前飞升,永升那时就是一个跟在父亲后面的小屁孩,直至一百年后才登上帝君之位,如此来看,在面子上永升还是要给宋学儒一点的,可俩人好像从始至终就不太对付。
论香火来说——俩人孰多孰少,这是秘密。宋学儒住在人间,为人之事肯定不少,永升是个帝君,名气上应该过于宋武神。
神仙们看着他们你来我饮几轮,嘴炮开得比谁都含蓄内敛。
陈会安瞧见宋学儒脚步有些悬浮,小跑过去钻进他的衣裳里,窝在他脚边,心里一个劲儿地祈祷:大哥你可千万别倒!
宋学儒确实没倒,但他酒气浓得严重,陈会安也不知道这天界的酒是个什么度数,居然让这个看起来酒量颇厚的人喝了个半醉——就连说出的话也颇为轻浮了。
“我看帝君也是姿色尚存,与这红尾狐狸像是胞兄胞弟一对,”宋学儒摇摇酒杯,玉制的杯壁在光下像是水般波澜,“就是不知道你们俩血色浓淡如何。”
陈会安一惊,不知道宋学儒是真的喝醉了还是故意说成这样的,他小爪子一搭,轻拍了两下宋学儒的鞋。
可如今自己在那人裙摆里,也瞧不见外边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