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易站在木制走廊的尽头，看向前方那无尽错乱、无尽延伸出去的场景。

接下来他将要踏足的地方，将是真正的【神圣之门】。

这些混乱镶嵌的空间甚至不一定遵循欧几里得空间的规律，姐姐的力量充斥这里，每一口呼吸的空气，每一寸抚摸的尘埃，都是【移行的空洞】力量的凝聚。

寻常的造访者，会随着向前进，逐渐走入一条遵循TA内心与空洞两条规则的道路，最终受到怪异力量的改造，生命本质发生转变。

这就是为什么坊间传言称，误入此门者，都将变成怪物。

进入门是不重要的，重要是“开门”这个举动，在打开神圣之门的刹那，亦或者打开其他一些带有特殊效果的门的刹那，门开启所带来的结果，就会必然降临在开门者身上。

对空洞最有研究的不是生活在南洲崇山峻岭中的这群人，而是生活在中洲——也被称作“天之圣地”——的天之牧民，其次是东洲那群还在怪物的夹缝中苟延残喘的人类。

而东洲那些人，对于姐姐的神圣之门颇有研究——毕竟有很长一段时间，姐姐一直在那块大陆上活动。

他们得出的结论是，如果要在神圣之门内自如行走而保持不被空洞同化，就必须使用属于空洞的力量，也就是用空洞来对付空洞。

这就是柳易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他闭上眼，意识骤然向下坠落，直至撞穿那道无形的屏障，坠至代表着【降灵】的大厅中。

如今，最左边象征着哥哥的门已经可以任意打开，从左往右第二扇代表父亲的门，也已经可以打开来一窥其中情状。

紧邻父亲门扉的象征母亲的门，如今大门紧闭，尚未达到可以开启的地步。

母亲右侧，最右边的门扉，却隐隐有松动之意。

柳易伸出双手，慢慢推上了最右边的大门。

似乎有一声幽灵般的空气啸叫划过，沉重门扉被他一点一点地推开，大厅里的光芒投入昏暗的房间内，从一条细线缓缓扩大，占据了门脚下一半的面积。

门打开到一半，这个房间里有什么，也终于显露出来——

房门，密密麻麻的房门，棕色的木门，华丽的拱门，纯白色的手术室门，厚重的合金大门……如万千刀剑斜插入地，簇拥着中央的一座古怪雕塑。

雕塑拥有一个灰暗朴素的底座，底座上则是一个尺寸巨大的椭圆圆环，而在圆环中央……是什么也没有的【空洞】。

随着门被推开，从门内那硕大的空洞释放出一股无形的力量，霎时冲破无形的阻碍，降临在了他身上！

高大的人马怪物身影闪烁一瞬，瞬间从原地消失。

当他再度出现时，前方那错乱镶嵌的空间像是沿着两侧飞速地向后掠过了，眼前只留下了一条道路，一条属于老式办公楼的道路。

比起猎人们所达到的第十三层办公楼，这栋大楼看起来更为老旧，原本是白色的墙壁已经铺盖了难以清洗掉的黄，角落里甚至有点点黑色霉斑生出。木板做的长条办公桌横七竖八地拦在路上。柳易脚边倒着一个办公椅，椅子已经破破烂烂，露出了内里的黄色芯子。

没有阳光，只有逼仄天花板上忽明忽暗的老式灯管，苍白的灯光下是更苍白的尘埃，密密匝匝地在光芒下飞舞，近乎是这个地方唯一看上去有生气的东西。

这处场景来自于第五十七层-遗弃的大厦，也就是那个追着猎人在第十三层搞破坏的腐败西装男的老家。

鬼知道那家伙怎么会跑到第十三层——尽管两个层级都以办公楼为场景，但在层级规则的怪诞与混乱程度，以及危险性上是完全不一样的。

越是往下，层级往往越是怪诡与危险。

柳易站在原地，伸手拿起旁边桌子上的一个茶杯，慢慢垂下眼，向那小小的茶杯口里看去。他看到布满干涸污渍的茶杯底部被一种黏糊糊的黑色脏污所覆盖，不知为何物。

抬起蹄子，他作出要往前走一步的姿态。

但当蹄子落下时，他的身影却再一次凭空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已经到达了遗弃大厦的下一层楼。

这就是在神圣之门内前进的正确方式——使用空洞的移动方式，也只能使用空洞的方式。

使用任意其他的移动方式，都会引起空洞力量的侵蚀。越是反抗，转化就越是激烈。

也只有使用空洞的移动方式，柳易才能隐隐约约感应到远方，一扇对应的特殊门扉。

那是用于离开神圣之门内部的，另一扇神圣之门。

只有从这扇唯一的、正确的门扉离开，他才能完好如常地离开这个区域。神圣之门内有大量的门，来自不同层级的门，使用这些门出去，会到达对应的层级，但同时也意味着一次错误的门扉开启，会受到大量空洞侵蚀。

柳易侧过脑袋，目光缓缓地划过遍布各处的大量尘埃，看到了隐约在视野角落露出一角的一台笨重的机器。

身形再度闪烁，他瞬间移动至机器面前。

白色的外壳已经变成了淡黄色，机器与地面接触的部分攀上了些许霉菌，机器上方有一个小小的屏幕，与一行按钮，一大叠凌乱的纸张放在一旁，纸张上似乎写了字，但凝目其上，却发现每一个字都是那么模糊，像是洇了水，根本没有成型。

这机器赫然是一台打印机。

“嗡——”

在他来到打印机前方的瞬间，打印机发出一声长长的沉重的叹息，按钮的光微微亮起，机器内部咔啦咔啦吞吃起白纸，竟是自行启动了。

*

沈平澜推开门，门背后依然是淡蓝色的正方形房间。

这已经是他们打开的第十五道门，也是进入的第十六个一模一样的房间了，在这个他们被强行分了队伍的特殊区域，这些房间似乎无穷无尽，活像一个吞吃了这些房间的墓地。

推开前几扇门时，他听到身后的队员们还在讨论，如果一开门遇到了另一支队伍该怎么办，但随着推开门的嗵嗵声单调地持续，大家也就渐渐不提这件事了。

“这种我们没有情报的区域最可怕了。”邬峻在男人身后小声说道，手中唰唰转着斧头柄，让巨大锋锐的斧刃在空中划着银白的正圆，“如果我们运气差，我们开一辈子的门，可能也出不了这个区域，这简直就像传说中人死后十六重苦刑会受到的某一重惩罚一样……”

杜波依斯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背后，开口说话时惊得邬峻差点把斧头劈向她：“从概率学上讲，你说的永无止境的情况确实是有可能发生的，但同样从概率学上讲，发生这种情况的概率是非常小的，此外，既然空洞为我们安排了这样的规则，它再让我们只是无穷无尽地在这里重复，不是很没逻辑吗？”

旁边凑过来一个微卷的棕色脑袋，杰克插嘴道：“你想和一只怪异讲逻辑？”

杜波依斯理所当然地点了下头，“怪异当然也是有逻辑的，任何生命，没有广泛意义上的逻辑，根本不可能进行生命活动不是吗？只不过不同种族的逻辑原理不一样罢了。”

“分析师果然都是怪人……”杰克小声嘟囔着。

“等等。”这时，缀在队伍边角的芙洛拉突然开口，令众人随之一静，这个时候，沈平澜刚刚推开下一道木门。

芙洛拉抬起头，指着前方洞开的门扉道：“下一个房间，似乎有值得我进行‘回溯’的信息。”

“这里有东西！”另一边，在大约差不多的时候，诺拉一行人也走入了一个新的房间，原本无精打采的戴晟在用余光注意到角落里的东西时，立即喊出声来。

诺拉快步走了过去，弯腰小心翼翼捡起一个落在房间角落的东西。

那是一片金属片……与他们随身携带的，可以与其他持有金属片的人交流的道具一模一样，显然是同一种。

诺拉拿起金属片后，又用指尖轻轻碰了碰墙角。

那里有一小块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