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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国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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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民和皇太后实在没什么感情,更何况他离家早,跟皇太后接触也不多,只把她当做“父皇的母亲”,仅此而已,但小时候却没少吃这老太婆的苦头。

皇太后并非先帝皇后,先帝在时皇后没生下一儿半女,又因病早逝,先帝未立新后,如今的皇太后那时虽有个儿子傍身,但并不受先帝宠爱,靠子嗣和熬资历才挣了个贤妃的位份,但也止步于此,能有今日荣耀,全靠儿子争气。

今上即位,太后日子过得比当妃嫔时轻松快活了不少,但一个人不能过得太闲,闲下来容易生事,太后恰恰就是这种识己不明的性子,当上太后没多久便开始对后宫里的事指手画脚,当然主要也受她当贵妃的侄女挑唆,皇帝宠爱谁太后就为难谁,先淑妃自是首当其冲。

那时除了贵妃娘娘动不动闯进淑妃宫里找她不痛快,太后也会隔三差五寻个由头给淑妃脸色瞧,除了在妃嫔请安时当众训斥淑妃外,还会时不时让她罚跪,有几次白民半夜醒来见淑妃桌案前红烛高照,便去问母妃为何还不睡,淑妃指指桌上厚厚一叠佛经:“你皇祖母让我抄的佛经还没抄完,明日要用来祈福的,轻轻,你快去睡吧。”

不得不说淑妃在大部分时间里还算个正常的母亲,只要不见皇帝。可一旦皇帝临幸过后,前脚刚走,后脚淑妃便会冷冷看着白民骂他:“都是因为你,若不是有了你,我又怎会被困在这深宫里,你给我滚。”

故而白民最开始很不愿意见父皇来,来一次他挨一次骂,偏偏父皇往淑妃这里跑得最勤,有时接连好几天宿在淑妃宫里,白民也就天天挨骂。那时白民想的是,听宫女说母妃常受皇祖母刁难,必定心思烦闷,骂他几句出出气也是应该,但为何见到父皇之后,母妃也不知道告状,他实在想不通。

直到五岁那年淑妃出宫,白民被送到皇后膝下抚养,原以为自此不必挨骂了,谁知淑妃不在,皇太后为难不到淑妃又开始看淑妃的儿子不顺眼,每每他随兄弟们一起去请安,皇太后必定要找个由头将他单独留下,不是斥责就是罚跪,他身为孙子哪里敢有只言片语不满,挨骂就听着,罚跪就忍着,就这么一直熬到长大后离开皇宫。

刚从凉州回京城那几日,白民去太后宫里请安,这位奶奶还不忘敲打他几句:“你如今可是你父皇最看重的皇子,难为还记得我这个老太婆。”

白民嘴上老老实实回答“孙儿在凉州无时无刻不挂念皇祖母安好”,心里想的是忘了谁也不能忘了您老人家啊,我这辈子没别的长处,就是记仇记得特别好。

皇后纯孝,太后病重那段日子时时照顾床前,白民嘴上不敢说,心里可没少期待这一天,其他倒不重要,主要是了却这桩大事,皇后也能早日歇一歇不是?

太后一薨,灵前守孝时,除皇帝皇后和高位嫔妃,居首者乃是一众皇子公主。也不知皇帝是年岁渐长,身子不行了,还是淑妃一走再也无心留恋后宫,自白民之后竟再无皇子公主出生,他成了年纪最小的一个。做弟弟的,安安静静跪在一大群哥哥姐姐之后,高高的个子尽量缩成一团,生怕有人多往他身上分一丝目光。他实在哭不出来,就连哀恸都装不像,唯一能做的就是老老实实待着,别让人注意到端倪。

太后薨逝当天,满宫皆哀,白民跪趴在地一声不吭,白璋就在他身旁,趁着众人跪地痛哭无人看见,伸手一掐白民腋下,白民“啊”的一声,疼得眼泪一涌,顺势叫了声:“皇祖母——”

后来他悄悄掀开衣服看过,白璋下手真重啊,腋下青了鸡蛋大的一块,还泛出紫色,恨不能给他掐出血。

他从小就是如此,别人对他好他也对别人好,别人对他不好,他虽不至于报复,但也休想生出一丁点儿感情来,当然,三公主那种小孩子吵架一样的欺负不算,三公主就是个傻子,白民自认男子汉大丈夫,不跟傻子计较。

没感情也就无法假装难过,这满宫殿所有皇子公主当中,白民猜真正伤心的或许只有三公主一个,因从小皇太后真心疼爱的就那么两个孩子,一个是白琮,算是长孙,一个就是三公主。

三公主一身缟素,不施粉黛,拿着帕子哀哀切切擦着眼泪,全没有平日嚣张跋扈的模样,二皇子白琮瞧上去也尤其伤心,但几分真假可就不得而知了。白民跟他的矛盾早已摆在明面上,禁不住心中暗骂,呸,装什么孝子贤孙。

寒冬腊月,朔风呼号,滴水成冰,太史局观星占卜出停灵七日后下葬乃为最佳,在此之前,皇子公主和大臣们只能在太后灵前日日跪守,不少上了岁数的大臣年衰体弱,连守几日后,支撑不住一头栽倒,皇帝特意命五十岁以上和身患旧疾的大臣回府自守,不必日日过来,还当以身体要紧,总不能太后仙逝,再搭上几个国之栋梁跟随一起去了。

守灵这种力气活,还得年轻人来干。白民听着几位大臣磕头谢恩的声音,心中羡慕地要命,可也只能仍旧跪稳了身子。

全福在调去凉王府之前,曾是宫中老人,办事得力周到,因着太后丧事宫中正是用人之际,内侍总管怕小孩子们毛手毛脚办不好差,便特意抽调全福到宫里帮忙,是以自太后薨逝起,全福就没回过凉王府。

白民也不怎么回府,他得守灵啊,宫里是给他们准备了住处的,不好好在灵前守着,没事总往外跑让人看见,又不知要去皇帝面前如何嚼他的舌根,白民可没有这个胆子。若真有短缺的东西或想起什么重要的事,只能差个内侍去宫门外跟他家两个小侍卫说一声。

司如卿和张长东虽不能伴随白民左右,却要日夜轮守在宫外,时刻等待听白民差遣,这两人也好几日没正经在府里待过,就算回去也是睡个觉吃点儿东西就走,多一刻都待不住。

管事的都不在,凉王府内外管辖不周,下人出出进进规矩渐松,倒让离朱察觉出点儿不对的地方。

凉王身在皇宫,别的不说,安危总有保障,暗卫仍旧在凉王府黑天白夜轮值,以防有可疑人员混入,离朱盯着凉王府一众下人的动向,发现一个小丫鬟好几日在同一时间出门,过几个时辰才回来,暗中跟踪后才发现她是去了城西一座民房,在里面一待就是半天,也不知做些什么。

终归不是凉王府买的侍女,宫里调拨而来,算不得真正凉王府的人,离朱不敢轻易拿住她审问,更担心这姑娘是哪位贵人的眼线,动了她会打草惊蛇,只能先去汇报给张絮,问他该怎么办。

张絮无奈道:“你们这些小孩子以前到底是怎么办事的?一定要主子说一句才做一点儿,其他多一步都不肯走吗?不能审问那姑娘,宅子不是在那儿摆着吗?查查宅子里住的是谁,跟那姑娘什么关系,又跟这京中谁相识,能查到的一点儿不许落下,去吧。”

凉王府的暗卫经张絮之手已不像往日那般松散,至少在京中一些重要的地方都分布了眼线,离朱遭师父骂了几句,惭愧之下领命而去,没过一天就带来消息:“宅子是个叫陈楚卫的在住,说是跟咱们家这小丫头韩阳姑娘打小就认识,只是后来韩阳家里得了个路子,为点儿银钱把女儿送进宫里当了侍女,两人就此失去消息。这陈楚卫不死心,追来京城赁了座宅子,在街上摆摊做点儿小生意,总希望有朝一日韩阳姑娘放出宫去,两人还能再续前缘。可能也是他们缘分未尽,韩阳姑娘调来凉王府之后,有次出门上街,真遇上了,后来就时不时伺机相会。这阵子凉王府无人主事,管得也松,姑娘这才往那里跑得勤了些。”

听上去没什么可疑之处,但到底侍女私通外男不合规矩,碍着韩阳姑娘是宫里出来的,他们无法自行处置,张絮随即写了封信,将此事简要一说,等待下次司如卿回府时交给他:“想办法带给凉王殿下。”

当晚内侍给守灵的皇子公主们送来斋饭,一人将饭菜端到白民面前时,还不忘讨好地跟他说几句话:“全福公公说了,殿下守灵辛苦,可要把饭吃干净才有力气给太后尽孝。”

全福进宫后为避嫌,并未给过白民任何单独照顾,这话说来让人不得不多想,白民略一沉吟,直接将筷子插进白米饭碗底搅了搅,翻出一支封好的小竹筒来。

寻个机会去无人处看完,白民只让人给两个小侍卫带去一句话:“不用管,等我回去再说。”

就这么守到丧事结束,各自回府,皇上伤心过度,龙体抱恙,暂时休朝,众大臣有事单独求见即可。

白民得以跟兵部告假休息几天,叫来两个小侍卫帮他热敷膝盖时,开始慢慢审问那位韩阳姑娘。

其实也没什么可问的,离朱调查出来的几乎已经是全部了,且在之后又进一步核实过,并无任何造假之处,韩阳和陈楚卫也跟二皇子那边绝无一丝干系。

白民放下心来,并不打算为难这对恋人,可韩阳姑娘吓得不轻,跪在他面前连连磕头,浑身抖得像片风中雪花,生怕凉王要将她和情郎拉去喂狼。和外男私相授受,这在宫里是会送命的,哪怕凉王府规矩不像宫里那般严整,追究起来也必定不会轻饶。

韩阳姑娘哭得满脸眼泪:“奴婢一时糊涂,实在该死,任凭殿下处置,还请殿下饶陈郎一命。”

竟然还是个痴情的。

张长东在一边都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就想求情:“师……殿下……”

白民安抚地拍拍他头顶:“好了,本王还没说话呢,你急什么。”

他又去看韩阳姑娘:“国丧期间敢做这种事,你的确大胆了些,真要大张旗鼓地处置你,声张出去对本王并无好处,不如就成全了你。”

见韩阳姑娘似乎不敢相信,白民又道:“去找全管家吧,他会为你打点好一切,离开凉王府后不要在京城停留,回你们家乡安身,总之离京城越远越好,有人问起就说你生了重病当不了差,这才被放出王府的,万不可提起你跟这陈郎之事,懂了吗?”

韩阳擦着眼泪,喜得连连磕头:“谢殿下,殿下大恩大德,奴婢永世不忘。”

因是宫里调出来的人,放出去后还要往内侍监上报一声,但这些都用不着白民操心,自有全福一手安排。他打发走那位姑娘,继续闭目养神,还不忘指挥他家两个小侍卫:“接着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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