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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P_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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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难得想到这一点,林默缄几日之后都在宗荣忙,两边跑并不划算,他在澳港那边租了房子,一间四四方方的出租房。

一厅一室,小的可怜。

进屋即是沙发,转身便是硬床。

窗玻璃灰蒙蒙地,蜘蛛网紧紧裹在其上,沈叙白一开始并不希望他留在那边,也试图和他一起留在那间出租房,但经过多方考虑,林默缄选择独自留下。

这几日,沈叙白在临安街忙摊子,他接手了周姨的寿司摊,每晚支着亮牌贩卖,祝禾棠有时会去陪他,在外面待久了头疼,久留片刻的念头时常半路夭折。

“阮姐走的时候……”祝禾棠戴上针织帽,“就没跟你提起过我吗?”

沈叙白戴手套的动作一顿,温和道,“提起过,她让我告诉你,你要好好养病,好好上学。等你画满整片荷塘,她就回来了。”

骗小孩的,祝禾棠知道。

阮清晏转给他钱,沈叙白和林默缄合力将张伯送进一家条件不错的疗养院。

这天已经一周了,该去看看。

祝禾棠动作很快,蹬上鞋站在门口等他,虽然并不着急,但五分钟之内已经看了五六次钟表。

沈叙白无意磨她的耐心,只是刚从寿司店回来,双手被冻得麻木僵硬,系起靴子上的鞋带何谈容易?

祝禾棠叹气走到窗边,楼下又站着那位到处拾荒的老人,一身邋遢,若是换在暖和日子,他身上指定兜着不少老鼠蟑螂。

她看得皱起眉,犬吠声时远时近,拾荒老人一直用树枝驱赶那条黑狗,黑狗却似乎想成心和他作对,躲过树枝又从另一边蹿出攻击他。

黑狗撕咬着拾荒老人身上的破布衣服,老人这次不再搭理它,兀自扯烂垃圾袋,从里面翻出一个完好的面包,塞进嘴里。

祝禾棠垂眼思考着什么,忽然肩上一沉,沈叙白顺着她的视线往下看,也注意到了这场人狗大战,只是表情不像她那样坦然,只停留了半眼就离开了。

这下沈叙白手上的动作更慢了,祝禾棠漠然看着他所做的一切,待垃圾桶旁的犬吠声彻底消声匿迹,她说:“叙白哥,狗和人都走了。”

“哦。”沈叙白缓缓直起身,“那我们也走吧。”

祝禾棠蹙眉,难懂。

下楼穿过有雪盖被的马路,顺着冬青一路向东走,穿过一栋废弃商业大楼,才到汽车站。

这种旧时代的遗物几乎很难再见到,沈叙白有幸在他青年时代见证一个历史的消亡,客运汽车上很闷,座位连在一起,上面套着某某男科医院的信息以及电话。

沈叙白倚着车窗,缓缓地闭上双眼,从汽车站到疗养院是一个小时的车程,沈叙白的头在车窗上乒乒乓乓地弹起落下。

祝禾棠嫌无聊,翘着腿数收票大妈挎包上的小裂口,开合口处被她摸得褪色,边缘也发黑。

收票大妈是个健谈的人,在车前坐着,和来来往往的人都能聊上两句,里面不乏有祝禾棠,她前脚想睡觉,后脚有大妈一嗓子踹醒她。

“小姑娘?”大妈吼道。

祝禾棠:“……”她简短又敷衍地应了一声。

大妈呵道,“小姑娘长的真白净!在哪上学啊?”

祝禾棠:“滨海第一实验初中部。”

大妈喊着:“好啊!那学校在市里都是数一数二的!”

祝禾棠“嗯”了声,感觉耳朵要聋了。

半小时的车程因为这场吼人比嗓大赛又延长了一个世纪,祝禾棠干脆地装呕往大妈身上扑。

大妈非但没有拒绝她,反而“热情地”拍她的后背,边下手边吼,“这可不得啊!你要吐哇?塞塞你呢,要不靠路边等你吐吧?”

“塞塞你呢”?什么鬼话?祝禾棠又直起腰,扶着半断的肋骨,“不用了,我没事。”

大妈凑过来,“塞塞你呢,下车去吧!”

祝禾棠拿出手纸擦嘴,皱眉含糊问,“塞塞你呢?”

坐她后面那位阿姨很情愿为她解释:“看来姐姐你不是本地人,滨海这一片儿的轻易听不懂,塞塞你呢是等等你的意思,她要你下车吐。”

祝禾棠摆手:“不了,我不想吐了。”

汽车到站台,沈叙白和祝禾棠才堪堪下车,对面就是那家疗养院,楼顶的栏杆上晾着不少花布。

沈叙白拿着林默缄留给他的家属证明卡片进去,走廊弥漫着药水味,阳光从窗子倾下,铺在走廊化成红毯。

祝禾棠瞥了眼一楼大厅的构造,上面的牌子有房间示意图,她比对着卡片上的房间号找到大致位置,拉着沈叙白的袖子,“我知道路了,跟我走。”

沈叙白原本还在为自己路痴紧张,有祝禾棠这句话兜着,那点担心瞬间荡然无存。

疗养院的人都在谈笑,统一是红色的工作服,年纪大小都有,但所有人都脚下生风,说话轻轻柔柔。

路过一面窗子,有一截空气中漂浮着花香味,祝禾棠心里起了好奇,探头探脑瞧了一眼。

沈叙白立刻跟着问,“是什么?”

祝禾棠语气平淡,“没什么,一棵梨树而已。”

“哦。”沈叙白继续往前走。

疗养院的房间有单人间,有多人间,张伯去的时候被安排在双人间,只是现在对床那老头走了,只剩他一个人。

祝禾棠看着静坐在轮椅里的张伯,蹲下身攥上他的手,老人的手比百年的树皮还难摸,甚至是割手。

“大伯!”祝禾棠尽力喊醒他。

张伯没动,祝禾棠又想喊第二声,沈叙白拦住她,说,“就这样吧,坐着晒晒太阳算了。”

祝禾棠忽然沉默了,张伯看着她的眼神有讶异,有陌生,有惊恐,就是没有温情,祝禾棠站起身,“叙白哥,大伯不认识我了。”

沈叙白忽然嘴笨,不知该怎么哄,也不知道该不该哄,总之词不达意,还是怪自己不够细心,凑不够那些医药费。

一瞬间,祝禾棠眼眶发酸,又笑又哭,一上午把自己的脸折腾成花猫。

到了晌午,疗养院的人都打着低低的鼾声,煦暖的日光照在身上很热烘,沈叙白和祝禾棠在床边陪坐了一上午。

负责的人来送餐,张伯只认得她,也只让她喂自己吃饭,祝禾棠刚碰到勺子,张伯怒然将饭碗打翻泼了一地汤。

祝禾棠便再没动过,也再没走近。

沈叙白还在心里可惜这段情谊,似乎有什么总在改变,却又始终如一地往下继续着。

我们本就不相识,这是始和终。

大部分人只是初始,并不是终结,如果一样身得阿尔茨海默症,为自己冠上“痴呆”的病称,那就是得理方,说自己谁都不认识也不为过。

沈叙白忽地笑笑,祝禾棠没懂,问,“你笑什么?”

沈叙白思考片刻,“笑我们惶惶然忙碌一辈子,不过生死之间的三万天。”

祝禾棠还是不懂,但记下了。

回去路上,小姑娘蔫巴巴的,沈叙白想了不少在大学里听来的段子讲给她,她不是闷头笑笑就是置之不理,一趟车下来,沈叙白颇是尴尬。

到家时,门廊下站着今早那位邋遢老人,浑身都是涸瘪的泥垢,瘦骨嶙峋,青筋暴露,沈叙白走到祝禾棠另一边,有些警惕地瞥老人一眼。

这并非是带有侮辱与轻蔑的打量和鄙视,仅仅是担忧的一眼。

老人杂草般的头发里露着一只眼,黑黢黢得发亮,“哎……”

声音嘶哑,沈叙白停下脚,按在祝禾棠肩上的手臂重了一瞬,轻声说:“你在这里等我。”

祝禾棠还没理解这句话,沈叙白上前两步问过老人的意思,零下十度的天气,老人半个胸膛敞开在两人面前,沈叙白又走近两步,尽量遮挡起他暴露出的黑干皮肤。

后面实在不理解他的举止,沈叙白脱下厚袄披在他身上,叮嘱道:“回家吧,快回家吧。”

老人冻得哆嗦,连嘴唇都张不开,他缓缓抬手,生锈的脖子扭转到垃圾桶,沈叙白耐着严寒,“垃圾桶里有你要的东西吗?”

“桶…桶……”老人嘴唇发紫又黢黑。

沈叙白不再多问,搀扶着老人到垃圾桶旁,捡了里面的垃圾一一跟他确认,无一例外,全部都不是他想要的东西。

祝禾棠缩紧脖子,“你要什么?要钱吗?”

老人和柱子一般,双腿插进雪堆里,祝禾棠走近他,手指隔着沈叙白的棉服点他,“你要什么?要什么?!”

“禾棠。”沈叙白无奈地喊她一声。

祝禾棠默默闭嘴,有些气地坐在一旁的台阶上,沈叙白依旧翻着垃圾桶跟一旁的老人确认。

老人再没说过一句话,而沈叙白的双手也冻得青紫,指甲缝里满是污垢和雪泥,祝禾棠被气味熏的恶心,没办法想象沈叙白是怎么受得了的,况且他看着就不是那类能吃苦的人。

祝禾棠继续想,难懂。

沈叙白将垃圾桶翻了个底朝天,最终在垃圾堆里面翻到了一条厚重的湿棉裤,从裤|裆那里剪开,显然是老人披在肩上那条。

沈叙白将棉裤递了出去,刚触及老人的前胸,便见他直邦邦地躺了下去,祝禾棠猛地跑过来趴在雪堆上,手指凑到老人鼻孔下,一抖。

“徐白哥……他……没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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