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眸中的猩红淡了下去，白瑀离终于找回神魂，下一刻，方才的所有画面在他脑中炸开。
一秒，两秒，三秒……
只觉脑中嗡地一声，似乎瞬间浑身血液都凝固，他连呼吸都不会了，喘不过气，嘴唇翕动，不可抑制的发抖起来。
好半晌，白瑀离才堪堪缓过目眩，他僵硬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掌，上面还残留着掐死魔兽的腻感。
那……是什么?
魔气?
我……用了魔气?
……不，不……
我怎么可能会有魔气?
我又怎么会用魔气?
这不是真的!
白瑀离连连摇头。
我还要走修仙路，我还想拜仙尊为师，成为像仙尊一样的人。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白瑀离眼眶发烫，猛地抬起眼，迫切地想要抓住些什么。可只看到了正对着他的剑尖，瞳孔映出剑的锋芒，剑身反照出一个浑身魔气，眼睛如血的他自己。
而那剑的背后是带着惊惧眼神看他的同伴。
刹那间，浑身都像是隐隐作痛。
他下意识上前一步，视野中却见林嵩云带着夏耀云连连后退两步，避如蛇蝎。
他步子猛的止住，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些什么，嗓子犹如有人生生遏制，吐不出一个字来。
他该怎么说？
说他们看花了眼，还是说刚刚都是假的，他甚至……骗不了自己。
刚刚，生命威胁之际，每一处的细节他都能回忆起来，甚至于魔气如何产生又如何在他手上运用，那种天生的熟悉感令他恐惧。
“你到底是谁?!白瑀离呢？”林嵩云当头一喝。
满心的恐慌在这一刻，倾斜而出。
“我是白瑀离。”
我真的是白瑀离吗？
“我是，我是白瑀离……”
少年又说了一遍，恐慌和痛苦撕扯着他的神经，他开始怀疑周围的一切。
会不会这一切只是他做的一场噩梦?
少年脸色越来越苍白，像无助地如同走在深渊边上，摇摇欲坠，这个时候只需要一缕细小的微风。
他便会顷刻坠落。
林嵩云看着对面陌生又熟悉的少年，他看到那双如同困兽一样的眼神。
有些犹豫起来。
理智说不能相信，情感告诉他这个人是白瑀离，快拉住他。
该怎么办?
他看向夏耀云，而夏耀云咬住嘴唇，也在竭力遏制什么。
阴云遮住太阳，天色瞬间昏暗，林子中忽有一行鸟窜上高空，消失无踪。
三个人就这么对立，无声。
霎那之间，白瑀离动了，他凤目瞪大，步子急掠而来，瞬息已至，扑向了林嵩云。
林嵩云一怔，眼看那把剑要插进白瑀离的肩膀，脑海中浮现过去种种，一咬牙，打算收回剑却还是晚了两秒，剑尖瞬间没入少年肩膀一寸。
顿时就听少年闷哼一声。
林嵩云心中情绪起伏不定，不等他质问，白瑀离扯着他就往旁边一滚，只余下头晕眼花的份。
夏耀云这时才反应过来，刚刚几乎是眨眼间的事，赫然，只听身旁扇过疾风，一声重响。
他愣愣侧身看过去，背后疯狂冒出冷汗
犹如镰刀一般的东西直插进刚刚林嵩云的位置，掀起一片尘土飞扬。
“夏夏!”
一声喊得夏耀云回魂，忙不迭间，步子转动，飞快奔逃到白瑀离他们身边去。
三人的视线顺着那镰刀落在了树丛中。
一只巨大的拥有蜘蛛脚蝎子尾的魔兽探出头来，最前方的脑袋上面挂了张女人的脸，眼睛又是昆虫才有的复眼，就那么闪着贪婪的光芒盯着他们。
三人脸上都充满了慌乱。
白瑀离本来思维还混乱着，这一出变化直接让他脑袋都蒙上了一层膜，感觉转不动一点。
他呆呆得望着那不知名的可怕魔兽，明显散发着四阶的气息，嘴边蓦地溢出一丝苦笑。
金丹中期……
碾死筑基期就像碾死蚂蚁一样简单。
不等他想的更多，那魔兽的蛛腿如闪电般像他们袭来，上面每一根蛛毛都透着利器的尖锐。
林嵩云和夏耀云连同他几乎是瞬间丢出了保命的法器，去阻挡那夺命的凶物。
白瑀离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剑已然断裂，无法再用，灵气也已耗竭，说逃?又如何逃的掉?
难道就这么等死吗？
他看向身旁的少年，脸上都是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等死，不，不能等死。
白瑀离几乎是在瞬间否认了这个想法。
他抬手握上脖颈上戴着的红玉，浅浅的温度一路烫到了心底，他眼睫颤动，唇角微弯。
至少，不能让嵩云和夏夏等死。
如今他出不出去都一样，就算出去也会被当场缉拿，或者说，他出不去也要让林嵩云和夏耀云离开。
白瑀离松开手，脑子里的想法成型。
如果是那样，说不定能拖住一时片刻。
反正都到了生死关头，顾不得那么多了。
白瑀离深吸一口气，眼神挣扎，做了一个最艰难决定。
他手上的魔气骤然聚拢，强盛至极。
林嵩云和夏耀云感应到一同愕然看过来，眸光震动。
“你究竟要干什么……”林嵩云狠狠皱着眉，脸色比平时凶的不止十倍，忽注意到白瑀离脸上的笑意，收了声，突然反应过来白瑀离的意图，不等他有动作。
白瑀离抬起另一只手，上面聚集着最后一点灵力，一掌迅疾拍在林嵩云和夏耀云背后，吼道:“快逃!”
林嵩云和夏耀云身体骤然飞出十几丈。
夏耀云睁大了眼，鼻头一酸，他看见白瑀离的嘴型在说。
“替我好好活下去!”
白瑀离粲然一笑，露出虎牙，他回过头，右手随着心意，竟是凝出了一把扇子。
他脑中一丝记忆被扯出来，那是入天清过测试的时候，他想起来了，那个环境，当时他用的也是扇子。
原来命运从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吗？
白瑀离喉中滚出一声轻笑。
眼中是赴死的决然，他握着扇子，脚尖在地上一蹬，轰然和那魔物碰撞在了一起。
只要拖住片刻。
他们也可以逃的远一点在远一点。
这样，他们就能活下来了。
他也不用出去见到仙尊厌恶他的神情了，其实这样就很好很好，他还能保留最后一点美好的记忆。
眼看那人面已经激动的扭曲抽搐起来，白瑀离也节节败退。
金丹的力量太强，仅仅是两三招下来，他就一败涂地。
白瑀离默然看着那蝎尾朝他刺下，魔气完全抵挡不住，一层又一层被扎穿。
他闭了闭眼。
“都结束了……”
……
***
秘境外，气浪平静下来
一直到现在，池清梦和面具人几个回合下来，也不过翻书的功夫，柳明昀已经开始思考对策了。
既然池清梦被缠上，那就由他或者长老从秘境入口进去。
念及此，柳明昀一个传音，飘出位置，眨眼间就到了入口，还没进去，两个魔族突然落在他面前。
“柳宗主，我们大人说了，今天谁也别想进这个秘境。”
话落，两个魔族发起了攻势。
柳明昀暗骂一声，一甩佛尘，打了起来。
此时，下面的弟子站在池清梦给的保护罩中，其它四位长老也分别被魔族四位将军对上。
魔族这次真是下了血本，难不成他们知道白瑀离的真实身份了?
柳明昀百思不得其解，当年的事明明只有他和师弟知道。
不过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进入秘境，救出其中的弟子。
师弟已经用上了火系法术，不能拖下去，必须速战速决!
不然……
柳明昀想起百年前，池清梦奄奄一息倒在竹屋中，身上的血怎么止也止不住，修为一跌再跌，和凡人无异。
当时拿了无数的天材地宝，寻了天清宗的灵脉心脏蕴养，这才保住他师弟一条命，就差那么一点，就是要随他们师父一样身消道陨的下场。
柳明昀想到这，面色更加难看，改守为攻，寻找突破点。
白瑀离那小子决计不能在出事了!
***
“结束个屁!”
一句怒骂响在身前。
白瑀离讶异掀开眼，先是怔怔地看着林嵩云和夏耀云，随即焦急呵斥:“不是让你们逃了吗？还回来干嘛?!嫌死的不够快!”
“去你的逃跑!”林嵩云呸了声，拉着白瑀离和夏耀云闪避，自己肩膀却被划伤一道裂口，疼的抽搐了下嘴角，吸了口气。
“怎么也得让你活下来，然后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别想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林嵩云继续:“白瑀离，我告诉你，就算真的有问题，也得和我回宗门好好说清楚，然后按宗规处置!”
白瑀离又气又急，沙着嗓子:“你们都看到我用魔气了，魔族是什么样的你们不知道吗？还有什么好回去的?!”
“用魔气又怎样?是魔族又怎么样?!”夏耀云泪水在眼眶里积蓄:“难道就不是朋友了吗!那些从前的记忆难不成是假的吗？怎么就不能回去了?!”
白瑀离哑然，片刻，才挤出一句话来。
“不怕死吗？”
“怕的，可比起眼睁睁看着朋友死，忽然也没那么怕了。”夏耀云手中不停，丹炉轰然砸向女人的脸，下一秒蛛网一样的裂纹遍布。
林嵩云把所有的家当都掏了出来，往那魔兽和丹炉身上洒。
轰隆——
爆炸声贯彻天地，回音不绝。
“走!”林嵩云和夏耀云拉住白瑀离，往远处极奔。
白瑀离看着夏耀云:“那个丹炉……”
“没了就没了。”夏耀云轻松道:“换你，一点儿都不亏，不过现在是真的什么都没了，只能一起疯狂逃命了。”
白瑀离本来就红的眼眶，酸涩的要命。
陡然，一股拉力拉扯住白瑀离与夏耀云，两人回头，见林嵩云莫名停在原地。
夏耀云一愣，连忙上前着急询问:“林哥!怎么了?”
林嵩云慢慢抬起头，露出空洞的眼眸，全身关节开始发出响声，四肢十分僵硬，就像变成了一具提线傀儡……
夏耀云慌忙伸手:“林哥，你，你怎么了?!林哥?!”
白瑀离眼皮一跳，发觉不对劲，一把扯回夏耀云，挡在他身前。
一把剑就这么穿过白瑀离的腹部，带着血点溅上夏耀云惨然的面容。
白瑀离眼前一阵发黑，嘴角不住的淌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