锣鼓喧嚣,门外响起炮竹声声,萧瑶熙端坐在梳妆台之前,木木地凝视着镜中的人儿,半晌没有反应。
迎亲的轿撵从公主府出发,浩浩汤汤的队伍从太行门进入。
萧瑶熙接过花莺递来的大红口脂,嘴唇轻轻抿了一下,嫣红的唇□□人,晶莹透亮。
头顶上戴着沉重繁杂的凤冠,赤金打造,精致非常。嫁衣火红如血,锦缎上绣着繁复的云纹和图案,裙摆委地数丈,需要好几个宫人合力才能提起。
妆容完毕,花莺和春桃眼眶通红,直直地望着身前的女子,语气哽咽:“公主……您今天可真好看!”
萧瑶熙讪讪一笑,打趣道:“今儿个可不准哭,不过就是从宫里搬到宫外,可不许扫兴。”
但几个人心心里都门清得很,这场婚礼,本就是嘉禾公主明面上存在的最后一次,婚礼过后她便要和夜沂离开上京。
大红盖头落下,前方的视野被遮挡住,外面引礼的喜事公公尖嗓高呼一声,连绵不断的吆喝恭贺声响起,震耳欲聋。
萧蘅不顾底下大臣的反对,婚宴布置得精致盛大,宾客十分简单,只有些身份贵重的皇亲国戚参加。
眼底出现一双绣着黑色龙纹的长靴,萧瑶熙微微一愣,没站稳身子,差点撞上来人。
眼前这人莫不是萧蘅?她稍微偏了点头低声呼喊道:“蘅哥哥?”
头上一道温润的清泉流下,柔和悦耳:“上来,我背你出宫门。”
萧瑶熙有些着急,连忙斥回:“不可,你现在可是……”
萧蘅忽然间加重了语气,同时在她身前半蹲下身子,保持着一个背人的动作。
“上来。”
四周的一众奴才全都低下了头,不敢多看一眼,身旁的嬷嬷一边颤抖着肩膀,强装镇定讪讪迎合着:“公主莫要羞怯,民间便有兄长背着妹妹出嫁的习俗,这可是兄妹情深啊,公主莫要耽误了吉时。”
萧瑶熙轻轻应了声,只觉眼角酸涩,她扬起嘴角,依恋地趴在萧蘅的背上。
一如小时候的无数次一般,每一回萧蘅带着她偷偷出宫,或许是太过年幼,她总是会在回宫途中睡着,萧蘅只得一步步将她背回去。
他的步子沉稳有力,好像没有背负什么重物,如履平地般轻松,面色丝毫不带变化。
感受着男子宽阔温暖的背脊,萧蘅忽然开口:“夭夭,若日后夜沂敢欺负你,整个上京都是你的后盾。”
兄妹两人就这样悠悠地走在万千火红的仪仗中,步履从容自如,就像出门游玩一般。
萧瑶熙闷闷地点点头,泪珠不争气地掉落下来。感受到背上人气息的变化,萧蘅暗自骂了自己一句:“夭夭莫要哭花了脸,等会那小子笑话你是小花猫。”
“夜沂才不会呢。”萧瑶熙立马轻拭了眼睫,反驳道。
两人不再说话,只在人潮中缓慢移动,随着队伍向宫门口走去。
太行门前,白马金辔红披。马背上的少年一身如血红衣耀眼夺目,面带鎏金玄黑面具,隐隐现出半截鼻梁,只见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扬,眸中似有万千秋水,薄唇勾起。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宫门口的方向,直到一身大红的嫁衣出现在视野。他眸光微动,骑马慢行到那人面前,一跃立于地面。
萧瑶熙随着婢女的指引,正准备上前两步,眼底出现一只白皙宽大的手掌,纹路分明纵横。
她毫不犹豫地将手搭上去,少年紧握着她的右手,微微上前两步靠近了她。
隔着一层厚纱,萧瑶熙看不见面前人的身影,炽热的目光流连在她身上,似乎要将盖头灼烧出一个洞。她全身开始发烫,好像在光天化日之下当众处刑。
夜沂看了眼萧蘅,恭敬地福了个身,径直打横抱起新娘子上了花轿。
红衣俊男驭马在前,花轿紧随其后。夜沂渐渐落后几步,几乎快要和花轿平行,视线一错不错地盯着那扇窗帘。
两个相貌俊朗的少年倚靠在宫门口的角落中,目送着长长的队伍远去。
风少跃斜眼瞥了下那身玄黑暗袍的男子,唉声叹气:看来这事对他打击还挺大,连自己最喜欢的白衣都不穿了。
裴昭岫皱眉无言地回望他,面上一言难尽:“风少跃,你吃错药了?”他轻甩衣袖,腕上干净,不见一丝配饰,“走快点,夭夭的喜宴我可不想错过。”
风少跃愣了几息,摇头轻笑了声,恍然大悟一般:“好好,就来!”
婚仪该有的拜别礼节都已在宫中进行完毕,花轿平稳落地,萧瑶熙端坐在轿中,等待着婢女来扶自己。
没过一会,光亮泄入,一只手臂掀起轿帘。她摸着方向搭上那人的手心,缓缓走出轿门。
还未等她惊讶,周围阵阵惊讶欢呼声接踵而至。萧瑶熙被高抱在半空,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红色盖头微微晃动,在众目注视下被抱进府中。
喜房内围聚着一群奴才,准备进行下一步流程。
夜沂怀抱着少女,冷眼扫过那帮人,淡声道:“繁杂多余的礼节可免,公主今日劳累,你们赶快收拾好出去。”
那嬷嬷和侍女们面面相觑,被少年的气势压住,怪不得是能当驸马爷的人,果真强势惊人。
等众人一一退下,房中只剩一站一坐的两人,一时静默无言。
“公主,凤冠沉重,我帮你拆了吧。”
萧瑶熙心跳骤然加速,支支吾吾说道:“叫花莺和春桃来就好了,你还是先去陪宾客吧。”
伸到盖头前的指尖顿住,夜沂转过身子,轻声道:“等我。”
花莺和春桃正准备掀开盖头将那凤冠拆下,萧瑶熙一把扯过盖头,制止了两人。
“公主?”
“不用卸,等会我自己来就好了。”
两个婢女对视一眼,以往公主但凡头上戴个什么繁杂的头饰,一回屋指定要迫不及待地拆卸掉。
春桃嘴巴藏不住话:“奴婢知道,公主一定是想要驸马爷亲眼看看您今天盛装的整个样子!”
盖头下的人没有回应,双手紧紧捏着衣裳,脸颊漫上通红的红晕。
“驸马爷风流倜傥,英俊潇洒,可不知今日为何戴了张面具,遮住了半张脸。有些人竟然乱嚼舌头,说驸马相貌丑陋,不堪见人,真是气死人了!”
花莺一个飞刀子扑过来,春桃立马捂住嘴巴。好在视野被遮挡,萧瑶熙根本不知面前两个侍女的小动作。
为何大婚之日要戴着面具,难道是为了防备西卞残余的余孽认出他吗?她心中疑虑,等会亲自问问他就好了,反正他这样做自有他的道理。
听着花莺和春桃在一旁闲聊,萧瑶熙偶尔也搭上几句,时间倒是过得极快,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花莺和春桃两人看了眼来人,默默关上门退下,遣散了门外的奴才。
讨论的声音戛然而止,萧瑶熙正听到兴头上,没由头地来了句:“然后呢?”空气中没有任何人回应,萧瑶熙心中开始有些害怕,准备掀开盖头。
“公主想怎么样?”
夜沂的声音沙哑低沉,在她的头顶响起,萧瑶熙整个身体一颤,双手紧紧攥住衣裳下摆。
黑色喜称挑起盖头一角,少女明媚动人的面庞明晃晃出现在眼前。
“为何没拆凤冠?”
“你为何戴面具?”
二人的疑惑声突然同时响起,萧瑶熙七手八脚的在头顶动起手来,夜沂按住少女,“别动。”
像是极其了解那些配饰的构造,夜沂几下就拆卸下了满头的装饰,一根发丝都未曾扯下。
萧瑶熙抬眸对上他的目光,只见他单手伸到脑后,一只手捧上面具,缓缓取下露出那张熟悉的脸。
她呼吸一滞,愣愣地望着眼前的少年。
自从相识以来,夜沂一直是一袭黑衣,她也曾幻想过他一身红衣的模样,或许像风少跃那般风流潇洒。但她未曾想到,他身着红衣的样子,竟这般,竟这般妖孽。
眼尾勾起,眼中饱含着深深的缱绻情愫,一眼望去,犹如漩涡,直让人沉溺在其中不能自拔。
夜沂拿起桌上备好的合卺酒,一杯递给萧瑶熙,两人默默无言,规矩地喝完那杯酒。
萧瑶熙脸上爬上一抹红光,似乎是被这酒辣到,用手捂了下嘴。
一个带着红绳的乌黑穗子出现在眼前,萧瑶熙眸光闪烁,心中有些疑惑:“这是?”
“送公主的生辰礼,穗子全由我的发丝编成。”
他拿去寺庙开过光,结发青丝,情之牵绊,听闻只要烧掉那人的发丝,那人便会自己恶运缠身,不得好死。
“公主,若以后我惹你不开心,你尽管烧了它。”
萧瑶熙急忙从他手中夺过,生怕他下一秒真拿出一火折子,不知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我才不会呢。”
她小声地嘟囔着,手中不断抚摸着那穗子,就连身前人何时坐到自己身旁都不知晓。
“公主,今日劳累,可要歇息了?”
旖旎的气氛漫延在室内,萧瑶熙捂着脸颊微微点了点头。
嬷嬷出门前塞给她一本册子,她随意翻过一页,根本就不敢往下看去,只随手塞在了枕头底下。
夜沂脱掉了外衣,只余里面的一层雪白里衬,衬得他如冰雪凝人。
萧瑶熙双手哆嗦着,夜沂微微勾起嘴角,拉过她的手替她宽下外衣:“我来吧。”
红鸾纱帐落下,屋内只剩一盏烛火,灯芯发出浅淡微弱的光芒。床榻上两人面对面盘坐着,谁也没有下一步动作。
半晌,萧瑶熙尴尬万分,闷闷道:“我,我不会……”此时嬷嬷告知的事情她全然忘在了脑后,只感到不断涌上的慌张。
话音刚落,面前一道黑影欺身而来,轻柔的覆上她的唇。他一直在等着,还以为她不愿意。
萧瑶熙被压倒在床,直直地看着面前的人,脸上通红一片,结巴地转移着话题:“你为何,今天要戴着面具?”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边,逐渐移动到侧脸,他爱怜地抚摸着眼底的少女,语气温柔似水:“我只想公主第一个看见今天的我。”
他第一次穿红衣的样子,只有萧瑶熙能完整看见。
不等她再次开口,男子温热的唇瓣堵住了一切,轻易地撬开了她柔软香甜的唇瓣,与之纠缠在一起。夜沂爱怜着触碰她的脸庞,她的下颌,将头埋进她的颈间,停息了许久。呼吸声略微粗重,双手轻柔地摩挲着。
夜沂抬起头,眼中满是克制不住的情欲,蜻蜓点水般轻啄着她的眼睫,声音暗沉,哑声道:“可以嘛?夭夭……”
萧瑶熙忍不住闷哼一声,这一声像打开了什么开关,夜沂忽然深深地凝视着她,席卷而来的还有铺天盖地的深吻。
少年沙着嗓子:“我会……”
衣衫褪至肩下,余光中偶然可见一抹无暇的春光美色。屋内剩余的灯芯逐渐燃尽,最后一丝烛光映照着床帘,床榻上身影交汇缠绵,不时传来娇嗔的委屈声和急促厚重的呼吸声,反反复复,直至天明。
……
夜沂看着怀中香汗淋漓的少女,理了下她的鬓发,心中涌上一丝愧疚,实在是克制不住自己,多要了她几次。
他轻手轻脚将人抱起,走到内间备好的浴桶中为她清洗身子。
萧瑶熙身子十分困倦,早已昏昏沉沉地熟睡过去。只感觉到身体上的黏腻消失,皮肤清爽,进入了一个美妙的梦境。
少年轻轻触碰上她扬起的嘴角,一如初见,他的心间月,终究是独照在了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