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大军支援平夷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前方没有消息传来,或许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冬雪消散,扶华宫内株株桃花苞挂在枝头,三月已经到了中下旬,再过几日便是萧瑶熙十六岁的生辰。
去年的生辰宴恍若昨日,她遥望着上林苑的方向,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父皇和母后。
一个长眠地底,一个幽禁深宫,昔日的好友征战沙场,生死不明。就连裴昭岫,自从那日相见过后便不见了踪迹,一直躲着她。
三月二十那日,萧瑶熙一晚上没睡着,起了个大早。并不是有多期望这次生辰,实在是眼皮打架了一整夜,睡不安生。
她挑开床帘,向外唤了声:“花莺?”
以往花莺和春桃总是第一时间应和她,今日无论叫谁都没有回应。她心中一慌,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没事的,这可是皇宫,她们一定是在睡懒觉呢。”
她自个儿随意找了件外套穿上,长发披散,步履轻盈地走向外间。
“扑通”一声,不断有重物砸向地面,她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委实被这动静吓了一跳。
房门被猛地推开,春桃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拽着萧瑶熙就往里间跑,呼吸急促:“公主,快跟奴婢互换衣裳,从窗户逃。”
寝殿安排的侍卫正在外阻拦那帮恶徒,可是寡不敌众,谁也不曾想他们会倾巢出动,朝着萧瑶熙而来。
她一边安抚着春桃,一边错乱地迈着步子:“怎么回事?夜沂呢?”
“有死士,径直朝着公主寝殿方向来的,夜侍卫和花莺正在赶来的路上。”
由于今日是萧瑶熙的生辰,夜沂特意去了宫外给她挑选些礼物,还神神秘秘的叫走了花莺,询问着她喜欢的一些样式。
“禁军呢?”
春桃手忙脚乱地拆掉自己的发髻,脱掉自己的外衣,又伸手去扯她的外裳:“奴婢先引开他们,打斗的动静不小,争取一点时间。”
萧瑶熙抓住她的手腕,厉声道:“不行!他们虽朝着我而来,却未必想要我的性命。”
“公主,不害您的性命那就更严重了,谁知道西卞人会用您做什么事!”
萧瑶熙想到了夜沂,万一他们用她威胁夜沂怎么办?他会不会和蘅哥哥反目,如今平夷战况还不明……
“可是……”她看向满脸焦急的春桃,欲言又止,她怎能让别人替她冒险。
“公主,若您有什么三长两短奴婢也活不下去了,奴婢会努力地跑,你快走啊!”
院中响起刀剑的争鸣声,她抓住婢女的手臂,神色肃然:“春桃,我们都一定要好好活着。”
没有再犹豫,两人互换了衣衫,披散的长发落下,从背面根本分不清容颜。
萧瑶熙跑到最里间,拿起一个脚凳,用力砸开了窗户,利落地从窗户跳出。
另一边的春桃拢紧了衣衫,快步跑向门外,看着那满地的尸体顿时僵住了手脚。下一瞬,她遮住脸颊,径直朝着无人的路径跑去,嘴里大喊了一声:“来人,有刺客!”
萧瑶熙一刻也不敢停歇,连裙摆也来不及提,一路朝着金鸾大殿的方向跑去。那里有重重禁军守卫,应该是最安全的地方。
刚刚跑出扶华宫,她步子一顿,一双手紧紧地抱住她的脚踝,她忍不住尖叫了声:“啊!”
地上是个浑身血淋淋的小太监,背上被捅了好几刀,鲜血直流,染红了她素白的裙角。
“救我……”
远处有几个正在厮杀的士兵和死士,闻声纷纷侧目看来。萧瑶熙慌忙侧过脸,俯身掰开他的手,嘴里不停念叨着:“对不起,对不起,我现在救不了你……”
万幸那几人没有认出她,只以为是个逃命的小宫女,继续打斗着。
萧瑶熙皱着眉望了眼那已经闭目的小太监,来不及唏嘘,转身朝着幽静的小路跑去。
看来不止扶华宫,整个皇宫都陷入了一片厮杀,这队人马竟然能悄无声息出现在宫内,定然是早就安插在皇宫内部。
为今之计跑去求援目标太大,得找个安全的地方等着禁军来斩杀叛贼。
萧瑶熙慌不择路,跑到了后山的一片丛林处,草木葱郁,正好可以遮挡住她的身形。
四处都可能遇到西卞的死士,自己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压根就不是对手。
她抱着双膝,龟缩在草丛中,眼眶突然酸涩起来,觉得自己好像一个丧家之犬,只能等着别人来搭救。
既然打不过,她只要藏好就是不惹麻烦,就是救了自己,夜沂会很快找到她的,一定会的。
她深深地埋着头,大气不敢喘一声,身子不断地颤抖着,拼命地蜷缩着身体,想将自己变小,让所有人都看不见。
忽然,草丛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猝然间抬头,正对上一个刚刚进草准备蹲下的身影。
男人蒙着黑巾,看不清模样,手臂上被划出了一道伤口,滴滴血迹正在往外渗出。
萧瑶熙两只眼睛睁得又大又圆,在背后拾起一块石头,看准他的脑袋准备砸上去。
“公主?你怎么会在这?”男人低声惊呼道,立马扯下面巾。
萧瑶熙一愣,这不是二哥哥平日身旁的那个侍卫吗?好像叫武应来着。自从二哥哥和淑妃出事以后,她就再也没见过武应,一直以为他已经出宫了。
她尴尬地笑了笑,悄悄扔掉手中的石头,这样的局面碰见属实是很局促:“武应?你怎么会在这?”
武应重新带上那块黑巾,语气落寞:“今日是公主的生辰,宫门口的排查会稍微简单点,于是我便混了进来。”
自淑妃和萧琰出事后,所有有关的侍卫奴才全都被遣送出宫,他也不例外。
他这次趁机入宫本是想寻个机会带走谢氏,却不曾想碰到四处滥杀的死士,一时不察,被伤了手臂,差点折在了里面。
“公主,宫中怎么忽然乱成这样?”
萧瑶熙苦笑了声:“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西卞在做垂死挣扎吧。”
若平夷战败,他们绝对不会鱼死网破。试图在宫中肆意暴露,杀掉新帝,唯一的缘由只能是平夷这场战打赢了,他们狗急跳墙。
武应看着低垂着脑袋的小公主,眸光忽然一动,犹豫了一下,默不作声地靠近了一点,冰冷的刀刃抵上她的脖颈。
“公主,求您一件事,只要您答应,我不会伤害你。”
萧瑶熙一整天这颗高悬的心就没降下来过,她有些惆怅,甚至赛过了害怕:“你要救谢氏是吗?”
稍微细想一下便可以知道,武应绝不是为了救萧琰那个草包孤身进宫犯险的人,想来只是为了淑妃。
自从记事起他便跟在淑妃身边,是谢氏从娘家带来的心腹。她斜眼瞅了他一下,看来又是一个暗恋不得的人。
奇怪,她为何要用又是,总是不经意又想起夜沂,他肯定担心死了吧。
“我答应你,我会尽量劝蘅哥哥放走谢氏,我相信他也会同意。”
虽然斯人已去,无数的恩怨细分不清,但终究是母后害的人,毕竟连自己的母后他都放过了。
萧瑶熙眨巴了下眼睛,点头示意了下:可以放开我了吗?
或许是她眼神太过真挚,武应也算看着她长大,自是相信她,顺手收回了匕首。
空气中传来“蹭蹭”几声响动,武应还未来得及反应躲避,几只利箭射中他的手臂,直直插入身后的石缝之中。
“滚出来。”
听到这人的声音,萧瑶熙眸光一亮,连忙站起身挥动着双手:“夜沂,我在这!”
夜沂第二支箭已经上弦拉满,他被草丛中忽然冒出的脑袋惊吓到,手足失措地偏移了下方向。时间来不及,箭矢划破长空,径直朝着女子飞奔而去。
微风拂起她及腰的秀发,被那锋利的箭头射断一截,青丝悠然飘落。
萧瑶熙呆滞了一瞬,心脏狂跳不已,夜沂的箭术如此出神入化了吗?竟然直接削掉了她一缕发丝。
夜沂扔下手中的长弓,快步跑了过去,同时身旁的侍卫直接将武应拿下,并不见他反抗。
“公主,对不起。”他垂着头望着地上的那缕青丝,有些出神,眸光中悲痛万分,小心翼翼地拾起放入手帕中。
他亲手削掉了她的发丝。
“夜沂,你终于来了。”
萧瑶熙根本没察觉他的异样,双手环抱上他,胸膛厚实温暖,把整个脑袋埋进他的臂弯,语气委屈起来。
“对了,扶华宫的人怎么样?花莺和春桃呢?”
“死伤了些宫人,她们两个都没事,只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倒是你,真的要将我吓死。”
他匆忙赶到扶华宫,只看见一个萧瑶熙的背影。她顾不得进房中查看,径直斩杀了那几名死士寻找那条路径追去,可却是春桃穿着她的衣服。
那时他的心情简直跌倒了谷底,想把眼前的女子一刀捅死,单手掐上婢女的脖颈,厉声怒吼道:“她人呢?”
“夜侍卫……你终于来了,公主从窗户逃走了,快去找她……”
一路上尸横遍野,所幸禁军和剩下的军队迅速集结,将那伙余孽绞杀了个干净。他寻着几个侍卫的指引,追到了后山,又看见一路不断滴落的血迹,以为草丛中躲藏着那些歹徒。
“夜沂,放了他吧,他只是想进宫带走谢氏而已,并没有伤害我。”萧瑶熙看向满脸铁青的男人,担忧地指了指他的手臂:“顺便给他包扎一下吧。”
夜沂动都没动,直接冷声吩咐道:“带下去。”
萧瑶熙的预想没错,就在刚才,平夷打破敌军的捷报才抵达上京。
西卞人居高自傲,自以为此战十拿九稳,却小看了云甲军的实力,也没有料想到原本支援的五万大军竟然变成了八万。
武安侯善用谋略,风少跃亲自带领着将士前方杀敌,士气高涨,大败西卞敌军。
长言眼见西卞战败,西乐颜又被拔除身边的爪牙囚困于深宫,只得背水一战,召集出潜藏多年的几对死士。
他试图取下萧蘅的人头,或者抓住萧瑶熙以此威胁,这都不失于一个好计策。可惜他未曾料到,上京暗中竟还潜伏着一支云甲军,各个英勇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