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古玩生意可真是不好做了,哪像前几年环境好的时候,那会赚钱真跟白捡似的。”老辊提起前几年古玩市场的盛况,简直忍不住要流口水了。
他再看看自己这一摊子的货,却又止不住地叹气,脑袋都快摇断了。
“辊哥,你这就有点‘凡尔赛’了 ,你可是做藏传的。”跟老辊一起摆摊的大学生说道,“现在西藏多火啊,网上短视频铺天盖地都是‘青春没有售价,硬座直达拉萨’。这可是风口浪尖上的潮流,你们都嫌生意不好做,我们这些卖杂项的还要不要活了!”
“好什么啊!”老辊直嘬牙花子,“我们现在都不说赚钱,只能说是赚了货。你看我这个天珠。”
老辊说着,从脖子上把项链摘下来,递到我面前:“你是行家,你给品鉴一下!”
东西还没沾到我的手,那大学生猴一样窜上来,把天珠抢了去:“给我看看!我可喜欢这个,还专门研究过呢。”
老辊被这波突然袭击吓了一大跳,手一抖,万幸天珠没有到地上。他叮嘱道:“祖宗,你可别摔了!这可是五十万啊!玉不过手这个规矩你得记在心里啊!”
大学生敷衍地答应了一声,拿出手电筒,怼着天珠仔细研究了起来。
“怎么样,好东西吧!”老辊得瑟地冲我挤挤眼,“这可是正儿八经的至纯虎牙,那包浆,那油润度,跟猪油缸里捞出来的一样。里面还带朱砂供,高等级的牛货!外面市场上的台湾货跟这好东西就没法比!”
“你问他?他都没看清你那是个什么东西!”坐在房间最里面的齐四哥发话了,“老辊,你这次带来的小朋友手可真快,要我说估计他抢货是一把好手。”
老辊盯着大学生傻乐呵,一脸奶奶看孙子的慈爱:“他好学,等他看完我再挨个送到你们手里。”
早在我到拉萨之前,齐四哥就在微信上私发了我两张照片。
一张是拉萨古玩交流会的地址,就在城关区一家离拉萨河不远的酒店里。
还有一张是他们摆摊房间的内景。
照片里除了齐四哥和老辊以外,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年轻男孩,是一张在古玩圈子里从没出现过的生面孔。
我问齐四哥:「有新面孔?」
齐四哥很快回了一条语音给我:“一个刚入行的大学生,卖玉花片的,算是老辊的小迷弟。他对藏传、对喜马拉雅艺术品感兴趣,老辊就说带他一起到拉萨来卖货,给他开开眼界。”
我很惊讶,回复到:「拉萨这边玉花片可不吃香。」
齐四哥回道:“他买了老辊十几万的货了,老辊可不得带着这个宝贝金疙瘩一起,趁着拉萨有氛围有感觉,再多刮几笔!”
古玩圈有句知名的老话,叫做:“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这句话看似夸张,实则是说的是大实话。
不然怎么从古至今都有数不尽的人愿意投身古玩行业,图的不就是挣钱嘛!
他们想赚钱,而且是想赚大钱!
而在古玩行业里,从来不缺一夜暴富的神话。
只要你胆大心细,见多识广,敢做常人不敢做的事情,说不定哪天就会有金疙瘩掉你脑袋上。
别的不提,就说近两年,在这个大家手头都紧巴巴的时代,古玩行业的大宗交易也从来没停止过。
我几乎每个月都能看到有人在朋友圈晒单。
起步就是一张七八万的收款单,数额更大一些,十几万的也很常见。
我最近见到数额最大的一笔晒单是个做高古玉的哥们发的,两笔转账加一起快一百八十万,单这一笔交易,就让他吃得满嘴流油。再加上之前的一些相对零散的交易,估计够他过两三年风生水起的快活日子了。
当时老辊都眼馋得不行,恨不得转行也去做高古玉。
他甚至专门找人多方打听做高古玉的渠道,求爷爷拜奶奶好不容易摸进了门,一来二去还真打听到了那哥们的货源。
看老辊志在必得的架势,我当时都以为他是真打算放下已经做了好多年的藏传,转行做高古玉。没想到才过几天,他的朋友圈又回头卖起了藏传的小元素。
他发消息邀请我来拉萨看展会的时候,我还特意提了一嘴,问他为什么不做高古玉了。
老辊跟我说:“都说‘高风险高回报’,我这人八字轻扛不住事,就不凑这个热闹了。玩高古玉那帮人太狠了,我一听他们的来货渠道,裤//裆都湿了半边。哪天真出事查到我身上,下半辈子只能吃公家饭了。”
他这一说,我心里也有数了。
古玩也是要看来路的。
最好的自然是传世古董,来路清晰,合法合规,谁来查也不怕。
这路货好归好,价格却很高,拿在手里几乎没剩什么利润。说是卖出去几十万上百万,其实过手能够沾个油腥就不错了。
再加上国家在古董这方面管得特别严格,真要算起来,允许公开交易的不过是明清两代的一部分文物。
若是玩家还想要来头更大的好货,就不能靠明面上的交易了,必须得有门路才捞得到。
像做高古玉的那哥们,在他眼里唐代的玉器都太“年轻”了,得是红山文化才叫“有沉淀”。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国家允许交易的文物范畴。
可古玩市场从来都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那哥们胆大,敢走一些“特殊门路”做黑市交易,他不挣钱谁挣钱!
跟他相比,老辊简直太保守了。
但是,能赚大钱的机会,一定是风险与利益并存的。他经手的那些东西要是真被挨个查出来,只怕判个注射死刑都得被戳成筛子。
老辊说:“这种事也就是他那样的狂野男孩敢做,我啊,还是老老实实的多发展几个优质客户,赚点养老钱就行了。正好我最近遇到个小孩,一口一个哥地喊,可崇拜我了!到时候介绍你也认识一下,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我转过头看着蹲在沙发边上盘虎牙天珠的大学生,看得出来他是真喜欢老辊这颗虎牙天珠。
老辊也是真喜欢这小孩,这就是个移动的钱袋子,谁能不爱呢!
齐四哥走过来,递了瓶水给我。
“喝点水,”他打量了我一番,问道,“脸上没点血色,你高反了?”
我说:“估计是吧,有点头疼。”
齐四哥问道:“怎么,没睡好?”
“火车上能睡得多好?”我打了个哈欠,“我八点不到就被闹醒了,上铺的两个小姑娘高反,我把床位让给她们吸氧了。我今天真是坐在硬卧板凳上一路到的拉萨。”
齐四哥笑着说:“你买点抗高反的药吃吃,正好我那有。”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齐四哥的摊位还是一如既往是个移动的杂货铺,摊子上什么都有。
要论大件,各种造型的佛造像应有尽有,甚至连犍陀罗佛像的残件都有。若说小件,各种材质的串珠、形态各异的小元素也是一应俱全。更出乎常人意料的是,他的摊位上甚至兼职卖药!
齐四哥拿起一个泛黄的纸盒伸到我面前:“抗高反,吃这个。庙供的老藏药,跟现在药店里卖的可不是一种货,效果你一吃就知道。”
我摆了摆手拒绝,问他:“藏红花你那有吗?”
“有啊!”齐四哥从包里翻出来一个金盖子的小玻璃瓶:“正宗伊朗藏红花。保证不是上海崇明岛种的。”
“给我拿一瓶,脑仁快疼裂了。”我打开微信准备给他转账:“多少钱,给你开个张。”
“特级的,我平时对外都说八十一克,咱们谁跟谁,你给我六十一克就行了。一瓶五克,够你吃挺久了。”
我前脚给齐四哥转完账,后脚老辊就凑了过来:“哥们,你怎么光给他开张,不给我开张。”
我道:“你大老板啊,你东西什么价,他东西什么价!你想找我开张,我还想找人回血呢?”
“你?回血?”老辊一脸狐疑地看着我:“你什么时候沦落到我这个地步了?我怎么不信呢?”
我问老辊:“边巴次仁那套黄金供水杯你还记得吧?”
老辊道:“当然记得,那可是好东西,看工艺应该是从雪堆白出来的。要是有实力,我都想收。”
我对老辊说:“我来之前,把那套供水杯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