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子瘦得皮包骨，能好吃吗？”
“不好吃又怎么办！就算是骨头熬了汤喝也好，老子快要饿死了！”
“我……我还是第一次干这样的事，我……”
“别犹犹豫豫的，人都要饿死了，还管这乱七八糟的干什么！”
……
好吵。
顾韶清皱了皱眉。
后脑勺剧烈的疼痛把他唤醒，随着耳畔巨大的嗡鸣声减弱，就像是从深海中被捞出来一样，他听见一阵阵嘈杂的争吵。
“真的要这样吗？他没呼吸了，死人的肉能好吃吗？”
“我害怕……”
三个人……吵死了。
顾韶清仿佛用了极大的力气，却只能颤一颤睫毛。
“够了！”雷鸣般的怒吼在耳畔炸开，“想吃就吃，不想吃就滚！多少天没吃肉了还挑挑拣拣！刚死！”
瞬间没有人再敢争执了。
与此同时，似乎有人在靠近他。
一步、两步、三步……
顾韶清被糨糊黏住的脑子蓦然意识到，原来他们在讨论的，是吃自己。
是妖？是鬼？居然想吃了他？
后脑的疼痛似乎在减轻，四肢一股莫名的暖流涌出，无限的力量又回到他的身体一般，顾韶清猛然睁开双眼，对着声源侧头——
那是一个骨瘦如柴的男人，站在巷子背光的地方，与刚才雷震般的声响给人的印象绝不相符。
不，与其说他骨瘦如柴，不如说在这里的所有人都瘦骨嶙峋，丝毫不像是有精力争吵的样子。
不是妖魔。
他第一时间做出判断。
“啊！”胆小的男人大叫出声，甚至一屁股坐在地上。旋即手撑着向后，跌跌撞撞地跑远了。
而那个发出雷鸣般声响的消瘦男人眼中泛出狠光，大吼一声就要将手中的斧头劈下！
顾韶清欲要起身，却被身上流血不止的伤口拖累。他闷哼一声，打了个滚避开攻击。
举着斧头的男人一击不成已然脱力，一时半会举不起武器。顾韶清趁机爬起身，一脚把他踹倒在地，拎起斧头对准剩下的人，大喊：“不许动！”
那剩下的一人举起双手连连后退，不敢妄自前进。
脚下的男人还在挣扎，顾韶清暗暗喘了口气，怒道：“你们是人，我也是人，你们居然想吃我？”
“你冷静点！”举着双手的男人面色愁苦，“也不是我们这样子做，大家都在这么做！我不信如果换成你，你会放弃这个机会挨饿！”
什么意思？顾韶清大惊。人吃人？挨饿？
还没反应过来，脚下的男人兀然一口咬住他的脚踝！
“啊！”顾韶清痛呼。他这次才真正反应过来，自己是又活了，从圣池里重生了。可是重生也没重生到个好点的地方，在这个混乱的世道里，他居然重生成了一个快要被下锅的十二岁孩童！
凶狠的男人将他制服，斧头被丢在很远的角落里。男人怒道：“不是说死了吗！”
“刚才确实没呼吸了啊！”另一个男人道。
“快去把斧头拎过来，把这小子的腿和手砍了！我看他拿什么跟我横！”凶狠的男人啐了一口浓痰，死死地擒住顾韶清的双手。
可恨顾韶清挣扎无门，眼睁睁看着他的同伙将斧头拎过来，一步一步地朝他走来——
难道他重生还不到一刻钟，就要再次死去吗！
生锈的斧头在最尖锐的折角出闪过一缕寒光。
顾韶清闭上双眼。
只听“咚”的一声，伴随着男人的惨叫声，斧头再次飞了出去。
顾韶清愣了一下，只见有人从小巷尽头走来，缓缓站定在他眼前。
粗布麻衣、未经扎染，可是肌肉丰盈，精瘦却不病态——至少在这乱世中吃得饱穿得暖。在这种集体饿过头的环境下，这样的人格格不入，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他不应该在这里。
“别担心，我看你命不该绝。”来人说，“他们已经昏过去了，你站得起来的话，就跟我走吧。”
“昏过去了？”顾韶清哑声说，“你是谁？”
来人沉默片刻，说道：“不是吃你的人。”
此人步态轻盈，出手就能把两个人轻易打昏过去，不是修仙者也是练家子。动辄“命不该绝”，除了修者，也不会有人张口闭口这般神神叨叨的。
一个修士，会对孩童产生恻隐之心很正常；但是主动提出要把这个孩子带走……这正常吗？
“呵……没有天降的馅饼，你带我走是为了什么？我有什么是你想要的？”顾韶清冷笑。
他刚被自己视为挚亲的师妹背叛，无法再轻易被人取得信任。
“只是看你可怜而已。何况……”来人沉吟道，“你命不该绝，但如果我不出现在这里，你真的会死。不觉得这很反常吗？”
有什么反常的？修士也是人，出现在命数的变化中有什么反常的？
顾韶清感到自己快要丧失思考能力了，身上阵阵发冷。
“也许你不知道……也罢。”
不知道？不知道什么？
“你……到底是什么人？”顾韶清问道。
“不处于命数变化中的人。”
顾韶清闻言意识到此人绝不简单，慌乱地想要爬起来，但因失力几次不能成功。他狼狈不堪地仰起脸，终于看清了来人的面目。
面白如玉、俊美无双。
而且面熟。
“你……”顾韶清艰难地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话刚落地，他就感到自己的冷汗从毛孔中涌出，眼前猛然泛出一片黑白的雪花；强烈的眩晕瞬间袭来，将他带入黑暗之中。
昏过去前，那个男人似乎说了些什么，可他也听不清了。他只是想：这次是天要亡我了。
顾韶清“啪”地摔倒在地上，躺得四仰八叉。而唯一站着的那个人沉默片刻，蹲下来，将手伸到顾韶清的后脑勺。
后脑勺一片黏腻的血迹，还没有干涸，甚至有的还是新鲜的血红色。
可是伤口已经愈合了。
这个小孩……
来人皱眉，手指似乎是习惯性想要掐算，旋即想起什么，又无奈地放下了。他看了看狼藉的死胡同，想了想，从兜里摸出两块干饼，给那两个男人怀里一人塞了一块。随后，他抱起十二岁的顾韶清，走出阴暗的胡同口，步入荒无人烟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