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无际突然笑了，嘴角勾起标准的弧度，眼神中却泛起悲凉的波澜：“是啊，原来我......喜欢他。”
花不染看着秋无际的表情有些悚然：“兄弟，你这样笑有点瘆人你知道不？”花不染搓搓自己的胳膊，担心秋无际是不是因为昨天晚上没睡，脑袋里血液供应不足，直接给整魔怔了？
“喜欢他......呵，那又如何。这是我的事，不关旁人。”秋无际站起身，朝花不染微微点头：“以后这件事不必再提。”
花不染：“？？？”
谁是旁人？我是旁人？
花不染：“大兄弟，你真没事儿？”
秋无际理理自己的衣服，对秋无际道：“我点了一碗面，你帮我吃了吧，别浪费。”
花不染：“你付过钱没有？”
秋无际一顿，随即照常走出客栈。
他其实没有什么目的地，只是觉得客栈里有些闷，想出来透透气。今晚的夜空里没有月牙儿，道路两旁全是黑沉沉的一片。
不该靠近他的，秋无际想。是他太自私，总是贪恋林江野给与的温柔。若是被林江野知道自己心中的那些肮脏心思，他会怎么想？
额角忽然有一丝冰凉，秋无际仰头望去，零星的雪粒飘飘荡荡正自那虚无的黑处下落，不知谁家的小孩脆生生地惊呼：“娘，下雪啦~”
秋无际怔怔地站在原地，风才起，雪势便陡然加剧。偶尔有两个路人裹紧衣衫，与秋无际匆匆擦肩而过。秋无际兀自站在原地，仰着头看雪。
视线中缓慢出现一把油纸伞，秋无际不甚在意，或许是谁家归人也想沿途观雪，没留意到这里有个人。只要不砸到他，倒也无伤大雅。直到......这把伞停在秋无际正上方。
秋无际猛地转身一看，眼底的希冀还未散去，转眼便化为白雪一样的冰冷。
花不染眸中的笑意裹着三分促狭，将漫不经心的调侃尽数写在眉间：“呦~秋大盟主的变脸怎得如此之快？看来，本公子不是秋少侠此时此刻想见的人。”
“哎？别走啊~~林江......”
秋无际猝然看向他。
“啧~果然还是小林子好使。”花不染收起伞，任由寒风卷着细雪往衣领里钻。
“我只是一个普通大夫，搞不懂你们这些江湖大侠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花不染看着秋无际，手指不停地拨着伞柄上的细穗：“但是，秋无际，趁着心上人还在眼前，别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别......跟我一样，总以为时间还多，人生还长。”
花不染一声叹息，轻地仿佛要和雪花一同飘散在风里：“老天爷跟人开起玩笑来，可是一点儿也不含糊。”
秋无际没有抬头去看花不染的表情。他知道那个故事，在过去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也和很多人的看法一致，认为是花不染的举棋不定、瞻前顾后才导致的那个结局。
可如今放到自己身上，方才知简简单单的“情”字到底有多磨人。
“不一样啊花神医，阿野他又不喜欢我。”
“不喜欢你？”花不染都要气笑了：“不喜欢你，那他吵着嚷着要跟你一起闯荡江湖是为什么？他要不喜欢你为什么要担心你生气？不喜欢你为什么整天问我八百遍你身体里的毒什么时候除干净？有事没事儿小林子的视线就在你身上打转，他是闲的吗没事儿干就......”
“说完了吗？”
花不染正说得起劲，猝然听到这么一句，先是一愣，反应过来之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怒道：“你说呢！”
“花大哥，你真误会了。”秋无际不紧不慢地说：“阿野只是重感情而已。他初次下山，周围也没个同龄人，难免和我亲近些。等后面他接触到越来越多的人，自然会发现我只不过......是一个满身都是缺点的烂人而已。我能得到他的这些关心，只是占了最先认识他这个便宜而已。”
“秋无际，你......”
“花大哥，阿野他下山还没几天，干净地就跟湖水一样。我......怎么能趁着他还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强行让他的湖面全倒影成我的影子？”
“也......也没有吧。”花不染难得有些磕绊，思来想去，最后干巴巴地说一句：“喜欢这个事情，哪有强不强迫一说？”
秋无际闭上眼睛，感受着雪花砸在脸上，再瞬间化开，于是脸上留下点点水渍。
花不染憋了很久，见秋无际这副郁郁寡欢的模样，没忍住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无私，特别伟大，特别为心上人着想？你觉得他对你异于常人的关注是因为你先心有不轨所使的伎俩？”
“秋无际，你醒醒吧。你可以说他还不懂什么是喜欢一个人，但你不能说他的感情是假的。不论什么时间，也不论什么原因，爱上了就是爱上了，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秋无际闻言睁开眼，望向花不染的眼神中有显而易见的迷茫。
“反正我告诉你，你要是再这么‘深沉’下去，小林子迟早会喜欢上其他人。到时候你就看着吧，小林子和他的新欢搁哪儿卿卿我我，你侬我侬，一天到晚黏在一起，到时候你就自己麻溜儿滚远点儿别碍人小两口的眼知道不？哦对，照小林子的性子，说不定还会把他心上人介绍给你认识，到时候小林子和他心上人一起喊你秋大哥，感谢秋大哥以前对小林子的照顾。”
花不染每说一句话，秋无际的脸就白一分，说到最后，秋无际的肩膀已经忍无可忍地开始抽动。
“别说了，”秋无际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别说了。”
“别说了有什么用！”花不染怒其不争地在秋无际脑袋上狠狠拍两巴掌：“你行动起来啊！想要什么就自己去争啊！”
秋无际被两巴掌打得后退一步，然后便愣在原地，如同入定般呆滞地看向虚空。不知道过了多久，秋无际终于动了。他慢吞吞地拨一拨头发，再把被狂风吹乱的衣摆理正。接着从毫无防备的花不染那里把伞拿过来，给自己打上，悠悠然朝着客栈的方向走去。
花不染：“？？？”
花不染不可置信地看一眼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再转向已经走出去大老远的、搭着油纸伞的秋无际。
花不染：“！！！”
秋无际你大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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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大雪过后，整个洛水城全被裹在银装里。洛水城外不过十余里有一座名为“寒山”的小山，山前有一大片空地，武林大会便在这里举行。
积雪已经被清扫一空，露出青灰色的石板地面。正中央，一座三丈高的木台巍然矗立。台基呈正方形，四面各有九级台阶，台面上铺着暗红色的绒毯，四角各立着一根朱漆木柱，柱顶悬挂着青铜风铃。山风倏忽而过，铃铛发出细碎的“叮当”声。
台下，各派弟子整齐有序地列队站于台下，其余的一些散修三五成群地站在稍远处，范易水站在台上，朝各个方向一一行礼：“诸位远道而来，风雨兼程，辛苦了。”
千机阁的几位弟子站在最前排，其中一个人朗声道：“为除奸邪，谈何辛苦。”
地下顿起一片附和之声：
“正是如此，只要能彻底铲除魔宗，就算是让我等上刀山下火海，又有何惧？”
“林魔头一日不除，江湖永无宁日啊。”
“只希望这次能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不能再有更多无辜的亡灵了。”
“......”
范易水环视四周，微微一笑，抬手示意之后，周遭的声音渐渐减少。就在范易水正准备继续开口时，几声嘶哑的鸦鸣骤然划破长空。
“嘎——嘎——”
众人皆一愣，下意识抬头望去。只见几只漆黑的乌鸦不知何时已经落在广场边缘的枯树上，猩红的眼珠一动不动地俯瞰着人群。
山风突然转冷，卷起几片未化的雪粒，全场的氛围逐渐凝滞，大家纷纷皱起眉头，有人已经不自觉按住了剑柄。
范易水紧紧盯住乌鸦片刻，声音温柔而清晰可闻：“山野寒鸦而已，不足为奇。”说罢，他袖袍微动，从怀里摸出今早吃剩的栗子轻轻一弹，栗子便破空而出，打在乌鸦停留的枝头。
乌鸦惊飞而起，翅膀上的羽毛纷扬落下。
人群中寂然无声，树林间的雪块在阳光的照耀下开始融化，块块坠落在地。按理来说这声音该轻若柳絮，此刻却像闷锤一般一下下砸在众人心上。
九霄剑派的小弟子楚千里不自觉靠近范易水，担忧道：“师兄，这个征兆莫不是......”
范易水冷眼打断：“不过区区几只乌鸦，何来凶吉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