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背隔着层层面料，按理来说晨起微凉，指背应该感受不到温度，可林江野却像是被烫了一下似的，蜷着手立马收回来，然后就顺理成章地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望着自己的指背发愣。
秋无际看见林江野的动作，眼睛盯着自己心口位置瞧了好一会儿，不知在想什么。
于是两个人就这么隔着门槛沉默对立。
“你两干什么呢？大清早站门口也不说话，玩儿木头人呢？”花不染这个花蝴蝶不知道又从哪里冒出来，已经换掉了药王谷的白色医装，穿着一身炽烈的大红。
花不染手里拿着一把纸扇轻轻扇风，见两人齐齐望着自己，欲盖弥彰地拿扇子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二位爷~今夜可要由花......”
“花神医！”秋无际毫不犹豫地打断花不染的话，危险地眯起眼睛：“花神医要是真想治病救人，就把你那套把戏收起来。”
言下之意就是，你要是继续这么多戏，我宁愿死也不会和你同行。
花不染：“......”
花不染的白眼都快要翻到天上去了，“切”了一声嘟囔道：“板着一张棺材脸，指定讨不找老婆。”
林江野有些头疼地打圆场：“花兄这么早来找我们，想必是有事吧？”
“那是当然，总不至于起个大早来别人门口罚站吧？”花不染弹弹衣上的灰尘，摆出一个自认为很帅气的动作问林江野道：“小林子觉得本公子这一身如何？”
林江野：？？？他是不是在暗戳戳说我呢？不对这是光明正大地在说好吧？
但是话被一句带过，再解释是不是有些多余？
七八个念头闪过，林江野的脸上浮现出惊叹的神情，竖起大拇指无不服气地脱口而出一个字：“帅！”
“小林子的眼光就是好~”花不染不搭理面无表情的秋无际，举着扇子帮林江野扇扇风道：“我已经安排好了，等你们准备好我们随时出发。”
“这么快？”
“怎么，舍不得我药王谷？”
“没有没有，只是现在药王谷各处受损，需不需要我们帮忙啊？”
“药王谷那么多弟子呢，况且各门派的人已经纷纷前来支援，人手足够的。”
“这样啊，那我们去向谷主和朱白告个别？”林江野看向秋无际。秋无际点点头：“嗯。”
三个人里，秋无际没有目的地，只要有魔宗作祟的地方都行。林江野不知道都有哪些地方。于是，当路标指向的任务就落在了花不染的身上，花不染大手一挥，定下了洛水城。
洛水城是实打实的富庶之地，北临九霄剑派，常年有武林高手坐镇庇佑，南抵洛水之河，商贾货船往来不绝。林狗柿子只挑软的捏，几乎不会去这里作乱。秋无际本来要秉持着要低调行事的风格，打算劝花不染换一个地方，没想到林江野一听洛水城，满脸激动，说自己可太想去见识一下繁华之都了。
去哪儿不是去？秋无际很轻易就放弃了自己的想法。
不过他们三个人的行进速度几乎可以用龟速来形容。花不染这个大爷坚决不肯骑马，给自己整了个豪华大马车，一路上但凡走得快点儿都要嚷嚷着颠簸，住客栈必须要住最上等的，睡觉是要睡到自然醒的，衣服是每天都要换的。
林江野表示：可太爽了！花不染自己娇气，连带着林江野和秋无际两人也吃香的喝辣的。总结一句话——花不染不仅有钱，还十分慷慨。
于是林江野自发担任了车夫的职责，一路上看山山水水，好不快活。
秋无际因为不想和花不染挤在一辆马车里，干脆让花不染独享车厢，自己和林江野一起坐在外面驾车。
此时已近深秋，林间的风已经带上寒意，对于常年习武之人来说，这点凉风自然不在话下，不过......林江野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秋无际。
秋无际笑笑：“无碍。”
"噢~"时间很合适，氛围也还不错，林江野终于问出了自己的问题：“那天遇到的范易水他们，是你故事里提过的师弟吗？”
秋无际一愣，没想到林江野还在惦记这个。他靠在车门框上，眼神虚无地飘向远方，仿佛在透过时光和曾经天真的自己对视。
“我就是随口问问，你要是......”不想说就不说了。林江野正打算换个话题，突然听见秋无际“嗯”了一声。
“我记得，那天的雨很大，小师弟......就是李义阳，他急匆匆跑进来说‘林狗此刻就在西北荒漠’的时候，脸上的雨水都还没来得及擦去，衣服湿哒哒地套在瘦小的骨架上，眼睛里......满是期许。当天晚上，我们便出发了。和我同去西北的，是范易水和易非仙。易飞仙你大概还没见过，他是千机阁的弟子，我的......曾经的好友。”
三言两语间，一直琢磨的问题便有了答案，林江野握着拳头对着空气瞎挥两拳，恨得牙痒痒：“该死，亏我还以为他们是好人！”
耳边传来秋无际的一声轻笑：“什么好人坏人，你既读过那么多书，岂不知有句话叫‘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这有什么关系啊？”
“或许我所言与事实有偏差，也或许我根本就是在骗你。阿野，不要失去对任何一个人的警惕。”
林江野似懂非懂地看着秋无际，点点头：“懂了，眼见为实，你肯定不会骗我。”
秋无际眼神一喑，转过去不说话了。
林江野哼起不知名的小调，在夕阳中缓缓前行。
“哇，前面是不是就是洛水城？好多人啊。”临近城池，林江野兴奋地站在马车上遥遥远眺。
秋无际敲敲马车的门框：“花神医，下车。”
秋无际自己率先从马车上下来之后，听见林江野的话，摇头道：“前面是临安镇，距离洛水城还有一段距离。”
“还没到？那洛水城得热闹成什么样子啊。”
花不染伸着懒腰从马车里出来，一看：“吼呦~这是又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林江野：“大事，什么意思？”
“临安镇比不得洛水城，平时不会有这么多人。除非有什么事儿能让大家聚在一起。”花不染跳下车，抖抖自己的衣袖伸出胳膊，用胳膊肘碰碰林江野说道：“看好，给你展示一下我的绝技。”
林江野不明所以：“啊？”
花不染翘起个兰花指示意噤声，然后神神叨叨地念起“叽里咕噜”的咒语，一边念一边伸出右手拇指抵住食指指根，接着食指开始沿指侧滑向指尖，再依次划过中指、无名指和小指，最后，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用左手捻一捻并不存在的胡须，飘然问道：“你猜，我刚才算到了什么？”
林江野：“？？？”
算了，配合一下吧。林江野露出一个适当的疑惑，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清楚。
花不染朝秋无际的方向瞟一眼，字正腔圆：“药王谷被袭的消息已经传开，大家都知道魔宗从我药王谷抢走了好大一批丹药。为了提前预防魔宗可能会做出的恶行，由九霄剑派牵头，在洛水城组织召开江湖大会。”
林江野一听，也不自觉地看向秋无际。
秋无际朝林江野笑笑，淡然说道：“无事。”
“好！”花不染双手拍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就等秋哥哥这一句话呢，那我们进去吧。”
林江野牵着马车跟上花不染的步伐，直截了当问道：“花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有这回事？”
“很好猜的啦~被魔宗得了那么多救命药，江湖人不可能无动于衷。近年来九霄剑派隐隐凌驾于各派之上，遇到事时也多是由他们组织发起。”
“哦~这样啊。”林江野低头走两步，突然停下来转身对秋无际道：“你想去吗？不想去我们就换个地方。”
“哎哎哎？说什么呢？都走到这里了还换什么换？”花不染推着林江野的肩膀直往前走：“你别看他嘴上没说，实际心里早就猜到这里会发生什么。事关魔宗，他可比谁都认真，遇上同门老友那是早晚的事。你们两个功夫一个比一个好，和大家团结合作肯定比单打独斗能发挥的力量强些。”
“可是......”
“没有可是，”花不染可谓是苦口婆心：“你放心，我说过了，秋无际身上的伤我十拿九稳，不会有问题。但是他心里的伤可就说不准了。”
林江野一愣。
“你还不知道吧，秋无际那小子自从三年前出了那事儿之后，简直是不拿自己的命当命，每天......”
“花不染！”秋无际呵道。
“哎呦呦~好怕怕~”花不染拍着自己的胸脯搂住林江野的胳膊：“秋哥哥不让我说话，我偏要说。他这是心病，不能一直把自己藏起来，要让他勇敢去面对自己的生活和过去。”
花不染站直身体，脸上第一次露出一本正经的表情：“秋无际，要坚强！我们相信你！”
秋无际：“......”
秋无际面无表情地掠过花不染，冲林江野微微一笑：“无事，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