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江野脚步一顿:“什么意思?”
秋无际不答,背对林江野站立,莫名其妙又继续说道:“别找大夫。”
“啊?你说什么呢?怎么一句比一句难懂?”林江野不禁开始回忆之前的谈话,自己漏听了几句?
“秋无......”林江野简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准备拉住秋无际要让他讲个明白。
不料堪堪才碰到秋无际的衣衫,秋无际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秋无际!”电光火石间,林江野明白了秋无际最后一句话的含义。
......
秋无际全身烫的不像话,脉搏却微弱地几乎感觉不到。林江野以为是刚才和血鹰对战时受了伤,慌忙间把秋无际翻来覆去地检查,也没在秋无际身上看到有任何明显的伤口。
“喂喂喂!我不会看病啊秋无际!你别光说我不能做什么,好歹告诉我一声我应该怎么做吧?秋无际?”秋无际已然彻底昏死过去,林江野只能先颤抖着双手抱秋无际回小屋。
“别找大夫。”林江野把这句话一遍遍重复,用来克制住自己带秋无际去医馆的冲动。
他从秋无际的身上摸出好几瓶丹药,拿到秋无际的眼前晃晃:“不找大夫就不找大夫,你总得说说这几瓶药都是治什么的吧?你是不是要吃药?吃哪一个?”
林江野的声音消失之后,周围一片寂静。
“秋无际,”林江野无力地垂下手:“我只认识你一个朋友,你可千万别死啊。”
秋无际总是不爱笑,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疏离感。就连昏睡过去之后,眉头都紧紧皱成一个疙瘩。然而平日里凉薄的嘴唇此时毫无血色,竟显出几分无助和脆弱来。林江野凑近秋无际,期望能从他的脸上捕捉到苏醒的迹象。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淡,暮色一点点渗进小屋。林江野点着油灯,重新坐回床边,手指不安地在交错在一起,不停地用右手拇指在左手掌心打圈儿。
小时候手不慎受伤之后,不断化脓结痂,最后一次的伤疤褪去之后,留下这道颜色极浅的粉痕。但现在,上面已经覆满了指甲印。
“秋无际,你再不醒,我可就得去找大夫了。”林江野的内心极为纠结,既想遵循朋友的意愿,又担心再拖下去会出事。
油灯的火焰突然跳动一下,影子在墙上晃动,扰地林江野心烦。他猛地站起身,走到窗边,打开窗户让夜风灌进来,试图吹散房间里的沉闷。可风一吹进来,火烛跳地更厉害了,几乎要熄灭。
“啪”地一声,林江野骤然关上窗。
“烦死了,秋无际你到底......”林江野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不可置信地摸摸自己的额头,喃喃道:“没发烧啊~”
床上的人不知何时已经坐起,正若无其事地整理衣衫,甚至起身、下床、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咽下肚,嫌弃地“啧”一声:“凉的。”
“秋秋秋秋秋无寂,你他丫的诈尸啊!”林江野终于有了反应,他一蹦三尺高,扯着秋无际坐到床上,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地好一番查看,嘴里的话就没停下来过:“你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晕倒?是不是之前受过伤?你好歹提前打个招呼啊,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算了我不跟你计较这些,你好好说说到底......”
秋无际屈尊降贵吐出一个字:“吵。”
房间里霎时安静下来。
秋无际无由来地意识到自己刚才所言略有不妥,正打算再说两句话缓和一下。然而他“醒悟”地太晚,林江野已经炸了:“吵?谁吵?我吵?我还没说话呢,你倒先嫌起我来了?要不是我把你从半道上搬回来,你现在还在外面吹野风呢!你看见下午那天气没有?乌泱泱的全是黑云,还嫌我水是凉的,你人都快凉了知不知道?”
林江野一口气说完犹觉得不解恨,哼哼唧唧着往外走:“我看我不是吵,我是闲的,大晚上的不舒舒服服睡大觉,跑这儿......”
“秋无际是九霄剑派弟子。”
林江野已经迈出去的一条腿生生卡在门框上:“你说什么??!!”声音因极度惊讶而有些变形。
秋无际站在床边,和林江野隔着大半个屋子对视:“这在江湖上不是什么秘密,你才下山不久,不知道很正常。”
“那你的伤......”
“陈年旧疾而已,抱歉,吓到你了。”
“害,这算什么啊,”林江野关上门走过来:“你没事儿就好。”
“你等着啊,”林江野拎起水壶重新出门:“我去厨房烧一烧。”
秋无际看着林江野的动作有些发愣,他没想到少年的脾气来得快,去得更快。“不用了”三个字卡在喉咙里,直到林江野从外面关上门也没有说出来。
过了一会儿,木门在一股强力的撞击下打开,最先引入眼帘的却是一个雌雄莫辨的屁股。紧接着,一个熟悉的的声音混着含糊不清的嚷嚷:“呼~差点儿就洒了。秋无际秋无际,快来帮忙,快快快。”
林江野嘴里叼着水壶,手里一左一右捧着两碗清淡的西红柿鸡蛋面,右手胳膊上还端端正正立着一小碟咸菜。
秋无际着实吃了一惊,赶紧先把咸菜拿在手里,再卸下水壶:“下次的时候你直接在厨房里喊一声,我就听到了。不然洒在身上可如何是好?”
林江野把碗摆在桌子上,无所谓道:“洒了再洗不就好了?你昏迷的时候温度烫地都能烧水了,才醒没多久肯定还难受,别强撑着了,吃点东西赶紧休息。”
“哎呀!”林江野一拍脑袋,:“筷子忘带了。”
“没事儿,我去......”秋无际的“取”字儿还没说出来,林江野已经一溜烟儿消失在原地。
“秋无际?秋无际?你快吃啊,愣着干嘛呢?不合胃口?”
秋无际回过神时,林江野碗里已经下去一大半,秋无际捞起一小筷子放进嘴里,浓郁的番茄味瞬间在舌尖蔓延。一口下肚,秋无际涩声道:“你想问什么,问吧。”
“嘶~”林江野在心里抽一口气,心道:“这人之前提起旧事时反应那么大,我还想着尽量不要提起这些。但是既然他主动说起,那我可得好好斟酌一下词句。”
这般想着,林江野偷偷看向秋无际,企图从他的脸上看出此时的心情,结果一个不小心,和秋无际直接来了一个正面对视。
林江野的脑子直接短路,脱口而出道:“你和范兄他们的关系不好?”
林江野:“......”
秋无际果然沉默下来,林江野在心里暗暗骂自己不会说话,专挑人伤心处问,结果才骂到一半儿,就听旁边人淡淡说道:“嗯。”
然后又补充一句:“以前挺好的。”
以前挺好的,现在不好?林江野不太能懂复杂的人际关系,只能干巴巴地套用他在书上学来的话:“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别太放在心上。”
“嗯。”秋无际点点头,突然笑了:“没放在心上。”
“你笑起来真好看。”林江野嘴比脑子快,一句话出来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但是脑子一点也不想阻止,干脆放任嘴在前面跑:“你看你,明明也才二十多岁的年纪,整天板着一张脸干什么?吓唬小孩儿的坏人已经有林魔头了,你没法儿和他竞争的,不如开开心心地,笑一笑啊跳一跳,太阳底下睡大觉。”
秋无际:“......”
很好,秋无际的笑成功僵在脸上。
林江野还在不停地叨叨叨,秋无际听地颇有些心不在焉,但不知为何,林江野的每一个字都轻轻钻进秋无际的耳朵,再重重敲在他的心窝上。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秋无际突然想到。他自己是个半死不活的人,不该和这个世界上美好的东西产生太多牵绊。
趁着林江野喝水的间隙,秋无际终于岔开话题:“你不问问我的伤怎么回事?”
林江野一口水差点没撒出来,他随手拿衣袖蹭蹭嘴,小声道:“我......怕你不想说。”
“没什么不能说的,”秋无际把挽起的袖子放下去,重新整理一下衣服,说道:“三年前,我听说林狗出现在西北荒漠,荒漠里人烟稀少,既不怕波及无辜,又不怕他隐匿逃遁,正是捉拿他的好时机。”
“三年前......”林江野当然不会忘记,眼前这个人被认为死在三年前的那场大雨里。
“嗯,但我失败了。”秋无际说这句话的时候,仿佛就在说“我今天没吃饭”一样稀松平常,可林江野的心却像被什么烫了一下,忍不住揪起来。
“从那之后,便留下了旧伤,总体来说没什么大碍,只是偶尔会像今天这样,突然昏死过去。今天醒了,便算是多活过一天,等哪天没能醒过来,就是彻底死了,无知无觉,倒也不坏。”
林江野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桌子上,又“咕噜咕噜”地一路滚到地上,停在凳子地下。
“怎么了?”秋无际似乎对林江野的神情毫无所察,他捡起筷子擦一擦递给林江野:“快吃,吃完早点休息,明天还要继续找血鹰的踪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