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于无奈，秋无际带着林江野来到自己的临时住所——一间小小的农家小院。没办法，除了林江野那一张脸，全身上下就没有一处能看的地方。

破破烂烂的衣裳混着血污泥水，头发被随意地挽起，里面还混着不少枯枝烂叶。要是林江野蒙着面去街上乞讨，大概率能讨不少钱。

林江野毫不客气地在秋无际的浴桶里洗洗刷刷，等他终于捯饬完自己出来时，秋无际正躺在房顶上看月亮。林江野轻轻一跃，便和秋无际并排躺下。

“秋大哥，我想跟你说一声谢谢。”

微风徐徐吹过，要是再来两碗酒，如此夜色大概只有促膝长谈，不醉不归方才不算辜负。没想到秋无际很煞风景地里来了一句：“你要是醒地再晚一点，我就能活埋了你。”

林江野：“......”

说到这里，秋无际有些好奇：“你那日如何做到假死？”他仔细检查过，确定呼吸心跳俱无。江湖上的确有些丹药可以掩盖生息，但绝逃不了他的法眼。

“嘿嘿，”林江野挠挠头：“是师父自小教我练的一种功法。但凡我身受重伤要晕过去，体内就会自动运转。怎么样，厉害吧。”

秋无际点点头：“世界之大，秋某只略窥得一二。”

气氛一时安静下来。皎洁的月光和山里别无二致，林江野用手比化成圆量着大小，突然轻声说道：“自此师父去世后，你是第一个肯相信我的人，也是第一个愿意为我讲解这个世界的人。”

“虽然我知道，追杀我的各大门派也是情有可原，”林江野支起半个身子，望向秋无际：“可是人嘛，发现自己孤立无援的时候心里总归会难受。所以，谢谢你，秋无际。”

秋无际的心一颤，多年未曾有过波澜的内心荡起一圈涟漪。好在夜色太浓，足够掩盖所有的恩怨情仇。

......

后来的几天，秋无际和林江野游走在周围的城镇之间，消灭了不少企图行恶的小喽啰，却一直没有见到背后之人。

林江野大言不惭：“难不成是那贼人听说有两大高手坐镇于此，吓得躲起来了？”

秋无际和那些人交手多年，自是知道他们有多难缠，撇一眼林江野，不慌不忙地起身走出客栈。

“咦~这人总是吃完饭不给钱~”秋无际毫无心理负担地拿着秋无际的钱包吐槽，在桌上留下一锭银子后正要追上去，突然听见刚进来的一桌人在谈论说道：“三天前林魔头在百家围攻下逃走，之后魔宗便在此地大肆搜寻，看来是林魔头身受重伤，不知道去了哪里。””

“死了最好！”另一个人“呸”一声：“姓林的那畜生为非作歹这么多年，早该下地狱！”

“就担心还没死透，”最开始说话的那人叹一口气：“只希望我们的动作比魔宗更快些，能彻底绝了这个祸患。”

林江野听着这些人的议论，特别想在此地大喊一声：“你们认错人了！魔宗在找什么不好说，但林魔头肯定没有因三天前的围捕而受伤！你们跟着魔宗的脚步找人，只能是白费功夫。”

然而先前的经验告诉林江野，但凡他一露面，必定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就会被人直接轰成渣渣。

林江野忧心忡忡，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视线正直白地盯着那一桌人，那桌的几个互相传递一个眼神，正打算起身。恰好此时另一桌独坐的一个人突然站起来举酒对林江野说道：“瞧着这位小兄弟有些眼熟，不知是哪方好汉？”

林江野的汗毛在一瞬间便炸了起来，他当下手便按上自己的脸，呼~~还好，面具还在。

他略微镇定下来，连连摆手道：“算不上算不上，我只是听刚才这几位大侠说起林狗，不免多听几句耽误了片刻，我同伴已经出去良久，我得赶快追上他。”

“看来是同道之人，小兄弟......”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人已经大跨步离开，只剩下一个匆忙的背影。

方才敬酒的那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豪迈道：“斯人曾亲眼见到林狗所过之处，血流成河！午夜梦回，只恨不得生吞其血肉以慰天下无辜亡灵，今日见天下豪杰义士不论声名地位，皆憎恶林狗，想来是大势所趋，那魔头定然再无法兴风作浪！”

周围响起一片应和之声。

林江野的听力极好，虽然人已经走出客栈，但那人的话一字不落全进了耳朵，愧疚感瞬间涌上心头。

“你干什么呢？”耳边响起这句话的同时，林江野撞上一个坚硬的胸膛。

一抬头，只听秋无际问道：“看上谁家的姑娘了？这般心不在焉。”

“我......”

林江野刚一开口就被秋无际打断：“顶着一张林狗的脸，我倒是更好奇会有哪家的姑娘能看上你？”

林江野：“......”

“过来。”秋无际不由分说地走进一家店铺，对店家微微点头示意，然后转过身对林江野说道：“付钱。”

林江野：“？？？”

等等，林江野脑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掏出荷包问道：“你的钱不会全在这里面吧？”

秋无际冷眼看向他：“你以为钱很好挣？”

林江野先是一愣，随即眼睛瞬间弯成一道月牙，嘴角止不住地上扬。他连忙低下头，假装在那儿取银两，试图掩饰笑意。可肩膀还是止不住地微微抖动，最后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哈哈秋兄，你也太实诚了，我就随口一说，你怎么还真把全身家当都给出去了。要是我没有跟过来，你打算上哪儿吃饭去？”

眼看着秋无际的脸越来越沉，林江野后知后觉、十分难得长了一回眼色，赶紧转身向柜台问清价格付钱。

店里的伙计见多识广，不论两人说什么做什么，总是端着一副得体的微笑，结清账目之后热情地说道：“好嘞二位贵客，这是这位公子方才挑选的长剑。”

“剑？谁的剑？”林江野着实不是一个好的账房先生，钱都花出去了，却连钱花在哪儿都不知道。

伙计伶俐道：“方才这位公子......”

“你的。”还不等伙计详细介绍，秋无际便简言概括：“你不是缺把剑？先凑合用着，等后面有机会再拿回你的佩剑。”

走出店铺时，恰逢阳光正好，微风吹起略显宽大的袖袍，林江野握着新得的剑，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还不等林江野细细体会，突然看到有几个人影迅速闪过。

“他们是刚才谈论林狗的那几人，”林江野一眼便认出他们：“他们刚刚还在等店家上菜，突然间出城，说不定是有林狗的消息，我们跟去看看。”

越过护城河，前面的人突然停下来。秋无际第一反应是避开，没想到林江野直愣愣地就停在他们旁边。

那几个人很难不注意到林江野和秋无际两人。

“这位小兄弟，又见面了。”几个人朝林江野走过来，隐隐将两个人围在中间。

林江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啊~是我误会了吗？刚才见几位兄台紧急赶往这边，我还以为是有林狗的消息。”

几个人面面相觑，而后一个人笑道：“小兄弟果然是性情中人，你说的没说错，的确是有些蛛丝马迹，但也不急于一时。在下范易水，”范易水向林江野抱拳道：“不知二位仁兄如何称呼？”

“我叫林......小白。”紧要关头，林江野的智商在线，没有报出自己的真实姓名。

正想着给秋无际编个什么名字，就见秋无际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权当打过招呼，无波无澜说出三个字：“林大白。”

林江野的嘴角抽动两下，差点儿又没笑出来。他自己听着都觉得这两名字太随便，挠挠头找补道：“哈哈哈哈，贱命好养活，你们能懂吧。”

江湖上多有奇人异士不愿以真面目示人，萍水相逢，范易水自然不会去刨根究底。更何况现在魔宗气焰嚣张，少得罪一个人，便有可能多一份对敌的力量。

范易水微笑点头示意自己理解，接着说道：“我们已经查明，林魔头座下血鹰在此地坐镇。刚才有个人留下张字条，说此人出现在护城河外，我们便立刻赶来。”

“血鹰？”林江野想：“听着就不好惹。”他环视四周，这里地势平坦，视野开阔，除了几个挑着扁担卖东西的农人，就只剩下被吹落的枯叶。

林江野问：“留纸条的人是谁？”

范易水摇摇头：“是个小乞儿，我们问过了，他什么也不知道。”

这时，范易水派去四周排查情况的师弟刚好回来，当即问道：“义阳，可有什么发现？”

李义阳沉默地摇摇头。

林江野注意到，秋无际看向李义阳的眼神似乎有些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