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日子过了几天,陈凛实在受够无滋无味的饭菜,琢磨着到镇上改善一下伙食。
告诉梁世闻肯定会被阻止,搞不好还会挨骂,陈凛骗他把自己带到目的地,趁他停车间隙,一溜烟跑进超市。
等他看见陈凛,陈凛已经提着一篮子零食在排队结账了。
箩筐里五颜六色,梁世闻绕到陈凛身后,拿起最顶上绿油油的一包:“这是你说的膳食纤维?”
来之前,陈凛和梁世闻说想买点促进消化的食物。
被突然冒出的声音吓了一跳,陈凛快速从梁世闻手里抽回泡椒竹笋:“新鲜的和副加工的原材料都一样,而且这个已经做好了,开袋即食,多方便啊。”
梁世闻从小养尊处优,不沾烟火气,做饭特别难吃,不管是什么菜,加点油盐煮熟了就端上桌。
要色相没色相,要味道没味道,简直像锅猪糠。
陈凛不好说什么,毕竟别人任劳任怨,自己还挑三拣四不厚道。
但遇到不愿意的事,陈凛嘴上不挑明,动作会变得特别磨蹭,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不喜欢。
经常菜凉了,他还在慢吞吞地嚼,痛苦得像吃毒药。
世界上大部分有营养的东西都难以下咽,加太多调味料会破坏原本的价值,垃圾食品对身体健康没有半点好处,光解馋而已,道理陈凛都懂。
那如果不是为了解馋,人们还制造它干什么?
收银员看着僵持的两人:“没决定好先让后面的人来。”
陈凛快速拿出所有零食堆到桌面。
扫过条形码,付了款,陈凛美滋滋地提上口粮走人。
买都买了,梁世闻肯定不能拿他怎样。
回到家,陈凛吃了两包牛肉干和一包薯片,剩下的扎好袋口放到衣柜顶上,用纸箱挡住。这是他藏东西的秘密基地,绝对不会有人找得到。
结果再去看的时候,老巢空空如也,他的辣条、豆干、竹笋、小鱼仔……通通不翼而飞。
“交出来。”陈凛伸手问罪魁祸首要,“你个强盗,想吃自己又不买,抢我的干嘛。”
“医生怎么说的,你复述一遍。”
转移话题就是变相承认。
“我无辣不欢跟你不吃折耳根是一个道理,你不能这么双标。”
每天清汤寡水,陈凛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的舌头存在:“还不是怪你,我的味蕾都死光了,需要刺激来激活。”
前天山药排骨汤刚出锅,梁世闻盛了一碗放陈凛面前,叫他喝,当时外面下起小雨,梁世闻赶着去阳台收衣服,没有给陈凛吹凉。
再回来只见陈凛闷闷的,汤面保持原来高度,梁世闻才知道他被烫到了。
找借口这事陈凛在行,先把责任推到对方身上,不奏效再另寻其它办法。
骗人从来骗不明白,目的全写脸上,最后得不到想要的就靠耍无赖,绕在梁世闻身边嚷嚷,念到梁世闻烦躁,只好如他愿为止。
但只要梁世闻态度稍微强硬,陈凛就会妥协,像个纸老虎一捏就碎。
“我给你才能吃。”
“凭什么?”
果不其然,陈凛的声音小下来:“那是我自己买的。”
“等发烧了别又嫌药苦。”
陈凛身体不太好,碰到个流感就要上医院打针。
结婚以来,梁世闻好几次看见病恹恹的陈凛瘫在客厅,捧着药丸做心理斗争。
半个小时过去,水凉了喝饱了还没吃完一颗。
如果梁世闻正好从他身边经过,他就会用可怜无辜的眼神截停梁世闻的脚步,叫梁世闻帮他接一杯热的。
一般梁世闻给他接过三回,看见他还在磨蹭就不会再搭理。
没多久下楼,只见陈凛缩着手脚在沙发睡觉,像一片焉了的蕉叶,身上什么也不盖。
这么随意对待自己,不生病都稀奇。
好的建议从来左耳进右耳出,说多少次都不放心上,真正经历了又叫苦连天。
因为没夺回自己的零食,下半天陈凛一直闷闷不乐,晚饭扒拉两口就跑回房间,再也不肯出来。
凌晨时分,刚睡下没多久,梁世闻感觉肩膀被摇了摇,转过头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陈凛趴在床边,跟他喊饿。
“该吃饭的时候故意赌气不吃,现在知道找我了。”
“把豆干还给我。”陈凛说,“辣条不要了,你把其它的还我。”
梁世闻掠过他往门外走。
以为梁世闻要去给自己拿零食,陈凛蹭地站起来跟在他后面。
到了厨房,梁世闻打开柜子,陈凛的眼睛亮了亮,看见梁世闻手上是一筒面条,光芒瞬间暗淡下去。
“嘁。”
陈凛掉头要走,一摸肚子空的,又折回来坐着等。
晚上炖的鸡汤还剩半锅,梁世闻倒出清汤煮了一碗番茄面,挑出姜块,然后端给陈凛,往他手里塞了双筷子。陈凛可以接受菜里有葱洋蒜的味道,但不吃。
饿了什么都香,陈凛没再挑剔。
第二天从早到晚梁世闻都没看到陈凛的影子。
陈凛一不开心就爱躲起来,让人找不到。
昨晚看陈凛可怜,怕他继续故意不吃饭,半夜又来打扰自己睡觉。梁世闻找出两包小鱼仔,打算早上拿给他。
揣口袋里一整天,一直太阳落山,转眼天黑了陈凛都还没有回家。
晚上七点四十九分才来消息,说在赵黎那儿,让梁世闻别留他的饭了,明天照样不回。
夜不归宿。
这是彻底记恨上梁世闻了。
跨越一个山坡,那头陈凛看着对方正在输入中持续了一分钟之久,半天等不到梁世闻回消息,把手机塞进口袋,又撕开一包辣条,吆喝赵黎去冰箱给自己拿饮料。
楼顶风大,凉快。
陈凛躺在懒椅里,翘着二郎腿看星星。
悠闲没过多久,赵黎突然嚎了一嗓子:“舅舅,梁伯伯来了!”
陈凛刚坐起来,只见梁世闻已经转出楼梯,站在天台门口。
四目相对。
垃圾桶里全是零食包装袋,陈凛看看梁世闻,看看垃圾桶,看看梁世闻,又看看垃圾桶。
就这样,怎么着吧。
陈凛躺回椅子,两只手掌垫着脑袋,支起腿晃来晃去。
梁世闻走到陈凛身边,没说什么。
陈凛别开脸,不看他。
“舅舅,不是说今晚在这里睡吗?”回家前,赵黎问陈凛,“怎么你朋友一来就要走?你好像很怕他。”
“我才不怕他。”
陈凛灰溜溜地跟在梁世闻后面,心说:是你舅舅暂时还需要他干家务活,等我好了,看我怎么在他面前吃魔鬼辣火锅气死他。
没过几天,陈凛还真发烧了,早上醒来冷得发抖,以为是下雨降温,翻箱倒柜找厚衣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梁世闻一摸他额头,烫得能滚熟鸡蛋。
肚子被灌了两大杯温水,去看病的路上,陈凛听了一路阴阳怪气,到医院又被医生数落了一顿。
知道难受都是自找的,陈凛闷着声不说话。
拿完药回家途中,眼皮不停打架,陈凛还想睡觉,迷迷糊糊倒向前抱住梁世闻的腰,脸贴着他的后背。
非得等吃亏才后悔,教不听讲再多都没用,总不长记性。梁世闻没好气道:“……早跟……说的……时……怎么……没想过……”
头像浇了水泥,很重,陈凛听不清:“别骂了……”
“还有下次……”
这四个字语气很差,还没说完就点着陈凛心里连接崩溃的引线,积累的情绪没忍住,他哇地放开声音。
嗓子嘶哑,像有人在喉咙里拉锯子,让风带去了田野。
乡民在耕地劳作,看见一闪而过的摩托车残影,杵着锄头满头疑惑:鸭子成精了?
回到家,下车时陈凛发现梁世闻后背有块污渍,正好是自己靠着的位置,陈凛伸手摸了摸,湿的,没有擦掉。
眼睛干涩胀痛,陈凛低着头边揉边走。
头顶落下一道寒声:“你是十九岁不是九岁,遇到事只会哭解决不了问题。”
陈凛想反驳说没有,但自己哑了肯定吵不过就算了,声音微弱地纠正年龄:“十八。”
他脸上泪痕明显,下垂的睫毛扑来扑去,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两颗硕大的泪珠从眼角往下滑,看着特别碍眼。
梁世闻心里莫名烦躁,抬手挑开:“不骂你了,停。”
力道有些重,直接把陈凛眼尾的皮肤擦出红色。
可能被刮痛了,陈凛还是一脸郁结,梁世闻只好捧起他的脸,拇指覆上那块痕迹揉了揉。
本来陈凛就是装的,因为不想听梁世闻指责。
但刚才梁世闻那么凶,现在又突然变得很好,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玩弄陈凛取乐。
一股热流冲进头颅,陈凛咬着下唇,泪珠子泉水似的往外涌,啪嗒啪嗒一颗接一颗砸到梁世闻手背上。
梁世闻:“……”
手心传来滚烫的温度,梁世闻托着陈凛的脸,放不是,不放也不是。
高温烧红陈凛的脸颊和鼻尖,原本瓷白的肤色变得更漂亮。
跟病号去趟医院被传染了,梁世闻觉得喉咙有些干,喉结上下滚了滚。
病气已经渡过来,再讲究距离远近没有任何意义。何况陈凛身体不舒服,要管教也应该等好了再说。
把人揽进怀里抱紧,梁世闻拍着陈凛的后背给他顺气:“说不骂你了,怎么越哭越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