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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 暴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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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队行驶在狭窄的山路上,前方的天色愈发昏暗。雪花急促地从天而降,如同无数细小的刀片,迅速在车窗上积攒成一层薄薄的冰霜。寒风将雪吹得四处飞扬,雪雾弥漫,连车头的灯光都被遮蔽得模糊不清。终于,车队穿越雪雾,前方的检查站渐渐浮现,像是被暴风雪吞噬的一座孤岛。

车队逐渐减速,迎面而来的寒风仿佛要撕裂一切。有了之前的经验,这次,他们将文件和一千块的“免检通行费”一同递了出去。检查站的小头目显然觉得这支车队非常上道,满意地收下了钱。顺利通过检查后,他们不得不停下来购买接近勒索价的油料。

“柴油八百一桶,汽油一千二。”士兵狡猾地说道,边说边在风雪中跺着脚,这显然是他的军靴太薄。

“给我们加满。”理查德懒得再说废话。

这小兵显然对这笔买卖相当满意,他收下钱,从检查站叫出几个人来帮忙加油。他对理查德说:“你们运气好,这暴风雪越刮越烈,正好可以去旁边那个小棚屋歇一下,炉子也有,想做饭的话我可以帮你们生火。”他指指检查站旁边一间简陋的棚屋,向他挤眉弄眼:“这算是个赠送服务吧。”

理查德皱了一下眉,但还是同意了这个提议。

众人围在火炉旁,注意力都放在那个点燃报纸引火的小兵身上,每个人都浑身发抖,牙齿不停打颤。等到炉火生起来,小兵拿着作为小费的几张绿钞,笑逐颜开地离开了棚屋。

巴尔图静静坐在角落里,听着他们的话,又看看那位小姐。她十分温顺地依照命令坐下来,向炉火伸出纤细的双手,看都没看他们一眼。他忍不住走过去,拿起炉子旁的一个搪瓷杯,从茶炊里接了杯热水,紧张地递给她。

“喝吧,这天气真的太冷了。”他小声说。

“谢谢。”她低声道谢,却没有喝,而是捧起杯子暖着自己的手。

这时,棚屋的门再次被推开,检查站的小兵去而复返。“诸位,我刚刚接到了德尔维亚矿场的电话,斯特拉索夫将军本人现在就在矿场,他想邀请你们去矿场休息,暂避暴风雪。你们运气实在不错。”那个士兵说道。

他们面面相觑。理查德最先说道:“我们还有任务在身,不能前往德尔维亚矿场,请代我们向斯特拉索夫将军问好。”

士兵回到了岗亭,拿起了电话。仓鸮点了支烟,靠在窗边吸着。隔着棚屋落满尘灰的玻璃,他看见士兵拿着听筒,愁眉苦脸地不时点头,直到最后神情严肃地打了个立正,放下听筒。

“前方不远就是德尔维亚矿场。将军说了,一定要见你们。”这士兵再次回到棚屋时,已经完全换了一种口气。

雪越来越密,风声夹杂着隐隐约约的树枝折断的声音,仿佛大自然都在阻挡他们前进。车轮压过厚厚的积雪时发出刺耳的“嘎吱”声,暖气口吹出的热风越来越微弱,窗户内侧已经结了一层冰霜。仓鸮抬起手,黑色的战术手套抹去了玻璃上的冰霜。他向外看去,在后车车灯的昏黄光芒下,雪花像扑火的飞蛾一般砸在玻璃上。

“冒着雪去躲避暴风雪,有趣。”旁边一个声音轻轻地说。

仓鸮转头看着她。他已经发现这女人似乎格外怕冷,此时她又一次陷在毯子里,只露出半个脑袋,一双眼睛平静地和他对视。

“我和理查德已经商量了,绝对不能让斯特拉索夫本人见到你。”

“为什么?”

她在明知故问,仓鸮想。“一个东方面孔的女人,对他来说意味着太多可能性。我不喜欢冒险。”他语气低沉地警告她。

“是我,还是我的国家?”她轻描淡写地笑了一声。

“都有可能。”他想起之前,他猜测她的天赋是“魅惑”,眉头皱得更紧。

“我听说,德尔维亚矿场的出产,是钨矿。”她微微侧身,轻快地对他说道。“很值钱,不是吗?”

由于丝卡对钨矿限制出口,螺旋矩阵一直在通过贝瓦矿业联盟购买低价钨矿石,因此斯特拉索夫靠着德尔维亚矿场这个现金奶牛,一跃成为贝瓦数一数二的军阀头子。这点仓鸮一清二楚。

“你知道的事比我想得要多。”他冷冷地指出。“你平时的工作都做些什么?”

“收发快递。”她轻巧地说。

仓鸮眯起眼看她。“别试图愚弄我。”

“没有。我是办公室的新人,这种小事都不帮前辈做的话,显得我很不会做人。”她朝他眨了一下眼。

“还有呢?”仓鸮已经预感到他不会听到想听的答案。

“给财务科送发票审发票。发票是具有粘合天赋的前辈帮忙粘的,比胶水好。”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他寻找着措辞,“你们国家的天赋者在官僚主义里消磨自己?”

“当然。这比他们头脑一热跑到贝瓦大开杀戒要好得多。”

“你似乎在讽刺我,但我不是头脑一热跑到这里大开杀戒的。”仓鸮有些不悦。

“我知道,你是带着热血、秘密和空空的钱包来的。”她用一种揶揄的语气说道。

“为什么是空空的钱包?”马里克开着车,一边从后视镜偷看仓鸮的表情,一边插嘴问道。

“你们这号人嘛,有今天没明天的,难道平时还会存钱?”

驾驶座传来一声压抑的笑声。仓鸮看向前面,马里克握着方向盘的手套微微颤抖,但很快在他的注视下恢复了正常。

“笑什么。”仓鸮冷淡地说。

“没什么,没什么。”马里克腾出一只手摆了摆。

“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些情报的?”他转而问她。

“领导开会说的。每次开会都讲很多这种无聊的东西。”

“开会还讲这些?”他显然不信。

“经济战线也是战线,要三天两头研究会议精神的。为了不让我们打瞌睡,领导还特意派了个有清醒天赋的同事盯着我们。那种会简直是精神折磨。”她用毯子把自己的脸埋了起来,手腕上的锁链发出轻响。

这话太荒谬了。他本该立刻否定掉,但又忍不住想象一个官僚系统里的天赋者们:

粘发票不用胶水的天赋者,保证同事清醒开会的天赋者,也许……还有负责催眠的天赋者和编织梦境的天赋者?

不,这一定是她故意编出来的。可如果真有呢?

他想起了在塔赫尔人的小村里那一夜他做的梦。梦里的画面模糊不清,他不记得自己究竟梦见了谁,也不记得梦中身在何处,但鼠尾草的香气却如同影子一般挥之不去。

这一路上,我在不知不觉中给了她太多好脸色。他咬紧了牙想道。

暴风雪中的矿场显得格外荒凉,天色昏暗,狂风裹挟着雪粒狠狠拍打着车窗。车队缓缓驶入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黑色大门,积雪在车轮下碾压出深深的车辙痕。大门被缓慢推开,一个穿着军大衣的传令兵开着一辆破旧的皮卡车领路,车辆在矿场内曲折的道路上穿行,车灯光柱在雪雾中若隐若现。

矿场内的一切都笼罩在灰白的寒霜中。不远处,几幢破旧的低矮建筑屋檐下挂着尖锐的冰凌,烟囱里升腾出的白烟在暴风雪中被迅速吹散。偶尔有三三两两的工人模样的男子站在角落,他们的身影裹在厚重破旧的棉衣里,双手插在袖口,似乎在寒风中僵硬不动。

车队最终停在一座独立的小院前,院门是半开的,门柱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旁边的围墙残破而低矮。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军官站在院门口,他穿着厚厚的冬季长外套,脖子上围着一条深灰色的围巾,冻得面颊发红,睫毛上也挂满了白霜,显得狼狈而僵硬,但站姿却笔直有力。

“欢迎来到德尔维亚矿场。”年轻军官略带沙哑的嗓音在风雪中显得有些单薄,但话语清晰,透着礼貌与克制。他上前一步,微微欠身:“我是斯特拉索夫将军的卫队长尼古拉。将军目前正在处理矿上的公务,暂时抽不开身接待各位。请暂时在这个小院下榻。”

理查德皱了皱眉,但随即痛快地推开车门下车,向他伸出了戴着战术手套的手。“感谢斯特拉索夫将军的安排。能有这样的条件躲避暴风雪,我们真是不胜感激。”

一群人陆续地下车进了小楼,仓鸮也解开了“流弹”的手铐。她裹着毯子下了车,用冷静的态度环顾四周。小院中间是一栋二层的红砖小楼,院子的墙角堆放着几卷断裂的钢缆和锈迹斑斑的铁锹镐子,老旧的手推矿车歪倒在雪地里,仿佛被时间遗弃。

他们坐在会客室里,一个体格粗壮、系着头巾的中年妇女为他们端上了茶和点心。她有些好奇地看了坐在壁炉前的“流弹”一眼,然后回到一旁的厨房去了。

“车队的规模倒是比想象中的精干。这一路还算顺利?反抗军和游击队没给你们找麻烦吧?”卫队长喝了口茶,微微侧身向理查德问道。

“有些小波折,不过没什么。”理查德摆了摆手。

“是些贝瓦卫队的残兵。”仓鸮突然说。“他们一向在城市周边活动,怎么会来这里?”

“还不是瓦尔尼耶夫遇刺那事闹的。”卫队长懊恼地把帽子一把抓下来扔在椅子上,压低声音说:“贝瓦卫队才吃了几个国际制裁,日子不好过,紧急收缩兵力防守图斯克和铁路沿线去了。你们遇到的大概是被图斯克方面放弃的散兵游勇。”

壁炉前烤火的女人不着痕迹地向他们投来一瞥。

那军官话锋一转:“德尔维亚矿场虽然偏僻,但这些年也算站稳了脚跟。被各路人马这么一搅,还真有些吃不消。这就是将军为什么要亲自来矿场。”

“矿场背靠贝瓦矿业联盟这样的大买家,能有什么吃不消的?”理查德随口问道,把手套摘下来放在一边。

“先不说这块肥肉有多少人盯着,就说眼下吧,工人罢工有一个月了,赤红之盾的人又趁乱插手。虽说贝瓦矿业联盟一直在支持我们,但谁不知道它就是个空架子?”卫队长意味深长地向理查德笑笑。

“矿上的罢工和赤红之盾的麻烦,这段时间严重吗?局势听起来比预想中复杂得多。”理查德皱眉。

“复杂?也许是吧。不过,只要‘上面的人’继续发话,我们就能撑下去。搞不好还得仰仗你们呢。”卫队队长奉承了一句。他看向壁炉前的女人,又说道:“听检查站的兄弟们提到,贵队的任务似乎相当重要。连暴风雪都挡不住你们,真让人佩服。尤其是……你们还护送了一位特别的客人。方便介绍一下吗?”

“不方便。”仓鸮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放,冷冷地说。

卫队长大概没料到他会如此生硬,笑容一时僵在脸上。

理查德瞪了他一眼,赶紧打圆场:“您的消息真够灵通的。不过她只是任务中的一部分,至于具体身份……这不在我能公开的范围内。”

对方反应极快,打了个哈哈:“当然,我们只是有些好奇。矿场最近的局势有点复杂,见到新面孔,总是难免想问几句。不过,既然您这么说了,那我就不再多问。”他客套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了。“饭菜和热水已经备好。各位放心,这里紧邻办公区,外围有弟兄们守着,工人们不会过来捣乱。如果各位需要更多的帮助,请尽管吩咐。将军之后会抽时间与您会面。”最后他说。

“一条老狐狸。”送走卫队长后,理查德低声骂道。

“我看他也就三十多岁吧。”维克托开了个玩笑。

“我说的是斯特拉索夫。”理查德瞪他。

“他那将军也不过是自封的。”尤拉不以为然地说。

“把我们从暴风雪里赶到矿场,又把我们吊起来放着。”仓鸮冷笑一声。“等着吧,看他准备玩什么把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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