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过院儿里廊上挂着的铜铃铛,带来些许清脆悦耳的声音,宋京墨披了件白皮子大衣,坐在自个儿院儿里的秋千上,不自觉地抬头看着院墙,心底再次期盼乔孰月如那日一般,翻过院墙来到她院儿里。
看着从树上飘落下来的落花,她站起身子,脚踝处的红绳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发出阵阵空灵的响声。
“只只儿。”
宋翳从后唤她,他指尖处缠着一缕红丝,上面是颗被精致雕刻过带着三颗小铃铛的金锁,
小姑娘转过身来,外衣掉在地上,显出里面那件吸人眼珠的亮丽颜色,她今儿个的衣着不似往日里那般素净,偏挑了件红衣换上,叫她那白如冬雪的肌肤显得更加不似凡间人,红唇轻启,道:“哥哥。”
宋翳晃了晃那金锁,朝她微微挑眉,无奈笑道:“天冷,你倒是不放在心上,偏挑最冷的地方待着。”
“今儿冷吗?我倒觉得今儿难得的天儿好。”宋京墨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大衣,上前几步,放在桌上。
宋翳叹了口气,走近将金锁放到她掌心后伸手抚上她的额头,喃喃道:“不冷就怪了,你这么反常莫不是病了?”
“没有。”小姑娘拍掉他的手,侧过脸去。
宋翳摇了摇脑袋,道:“你可别再病了,病的时候那个小可怜劲儿…啧啧啧,叫我这个当哥的真恨不得把全城的大夫都请来。”
“哥哥,你这么说叫我怎么跟你待在一处啊。”小姑娘嗔怪道。
“不和我待在一处,难道你要和舅舅待在一处?”宋翳故意拖长尾音,像是在调侃,又隐隐夹杂着几分醋意。
小姑娘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小声道:“我才不会呢。”
宋翳偷偷捂嘴笑了一会儿,又继续打趣她,“我们只只儿长大了,不需要哥哥了。”
“你!你再说我就不理你了!”小姑娘握着掌心的金锁。
宋翳走到她的身后,凑到她耳边温声道:“你不会不理我,我是你亲哥哥。”
“那你也不能这么说。”
小姑娘蹙眉思索片刻,又道:“再说了,你房里不是有个女人吗?有她陪你,哪儿还会理我?”
“外人终归是外人,你可是我亲妹妹啊。”宋翳不假思索道。
小姑娘轻笑一声,宛如清风拂面,怪道:“哥哥你这张嘴可别用来哄骗我了,我可不上你的当。”
“我的好妹妹,我这怎么能叫哄骗你呢?你可是我亲妹妹,血浓于水的。”
“这句我信,但你可不准再打趣我了,不然我就不让你来我的院儿里了。”
“好,我听你的。”
“嗯,这还差不多。”
小姑娘垂下眼帘,又坐在那秋千上,宋翳倚着树,道:“你在想那个唱戏的?”
“他有名字,他叫乔孰月。”
“那他是不是唱戏的?”
“是。”小姑娘抿唇。
“那我说他是唱戏的不也对吗?”
小姑娘淡淡瞥了他一眼,又垂下眸子用指腹擦着那亮眼的金锁,问道:“这是从哪弄来的玩意儿?”
“甭看这个比你屋里的那些金银首饰小,这玩意儿可值钱呢。”
宋翳拍了拍手,赶紧解释道:“你看这上边儿的图案是什么东西。”
“这个倒是像…龙。”小姑娘认真道。
宋翳点了点头,道:“对了,就是龙,这玩意儿听说是哪位皇帝的,不过年代久了,咱也就没细问,恰巧有人在咱家铺子里当了这么一个玩意儿,这不就拿过来给你玩玩嘛。”
“这不能随便拿来吧,人家只是典当又不是卖了,你这样非叫舅舅逮到罚你不可。”
小姑娘这就要摊开掌心还给他,却听宋翳啧啧两声,笑道:“这东西他可赎不回去了,我买下来了。”
小姑娘一听,立刻皱起了眉头,“哥哥,你这样可不对了。”
“怎么不对?我可是给了钱的。”宋翳剑眉微挑,笑着看她,温声道:“只只儿是不是以为这个东西是我强抢过来的?”
“不然呢?”小姑娘侧过身子,偏头看他。
宋翳眼神暗了暗,嗓音瞬间变得低沉,“不是,恰巧那会子我在,看上了就索性找他买下来了。”
小姑娘尴尬的低下头,小声道:“那,哥哥你怎么看上这个了?”
“听舅舅以前找的一个修宅子的老师傅说过,当过皇上的,他们带过的东西有龙气,能护人。”宋翳道。
小姑娘默默地抓着他的衣袖晃了晃,道:“哥哥你怎么还信这个?”
“不信不行啊,你身子骨不好,我可不想为你担惊受怕一辈子。”
宋翳的话虽犀利,却叫人听着心软软的,这也算是他这个平日里不怎么靠谱的哥哥对小姑娘最特别的叮嘱和关心了。
“哥哥,谢谢。”
小姑娘一双清亮的眸子带着真挚的柔情望着他,叫宋翳不由得有些害羞,他挠了挠头,尴尬笑道:“都多少年了,你欠你哥哥我的谢谢可多到说不完了,但是谁让你是我唯一的妹妹呢,多对你好,是我应该的。”
“嗯。”小姑娘笑了两声,主动挽上他的胳膊,“今儿我叫他们去外面买汇宾楼的菜回来,哥哥你今儿陪我吃顿饭?”
“行。”宋翳笑着用手刮了下她的鼻子。
*
不似宋府那般祥和,猴子是被那姑娘家的下人拿棍子打出来的,不止她被打出来了,连带着他去托人找的那位媒婆也被人推搡着出来了。
“你们,欺人太甚!”猴子捂着屁股道。
那媒婆街坊四邻都叫她王婆子,嘴边一颗大痦子,一身艳红色的衣裳,还用手里的帕子朝猴子甩了甩,嘴里嘟囔着:“哎呀呀,这位您可消停点儿,虽然这事儿没成,可我好歹还受了点伤不是,钱可不能少给啊。”
“咦!你还受伤,你那一屁股坐地上了?有俺摔得厉害吗?”猴子撇嘴道。
猴子这么一说,王婆子可来劲儿了,感觉撸起袖子,指着胳膊上那道浅的不能再浅的一道印,道:“你看看你看看,我这手上可是划了那门边一道印儿呢!”
猴子凑近一看,还真的是挺严重,满胳膊上都是小小的如针孔一般的疙瘩,吓得他退后一步,赶紧移开眼,“咦!你他娘滴讹人呢吧,这恶心死人了可!”
“你没看着这印儿吗?”王婆子又离得他近了点。
这可把猴子吓坏了,连滚带爬地恨不得离她五里地远,“咦,恁娘了个脚,恁赶紧离俺远点!”
说罢便站起身子跑路了,只留王婆子在后边嚷嚷着,“你还没给钱呢!你个挨千刀的!”
猴子直接上了个马车,跑回了水袖居,半道儿连停都不敢叫停,生怕那王婆子追上又叫他看那吓人的胳膊,乔孰月他们一见人儿回来了,赶紧上前问问情况,可猴子跑了这么久难免的口干舌燥,也不顾那茶是盏凉了不知多久的了,拿起来就喝下了肚里去。
乔孰月不解,想拦也没拦住,只得扶额道:“这茶都放了个两三天了,你这是?”
猴子一听,立马瞪大眼睛就要往外吐,可是他咽得太快了,只咳嗽两声,才惊诧道:“咳咳咳,啥?”
“我说这茶都放了两三天了,不听人说就拿起来直接喝,唉,你小心你的肚子吧。”乔孰月道。
猴子欲哭无泪道:“班主儿,恁咋不早说呢?”
“你喝的太急,我说了也没用啊。”
“得!俺说不过恁。”猴子摇了摇头。
乔孰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行了,快说说那姑娘家怎么样了,离咱北平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都够来回了,我看也不算远啊。”
“班主儿恁可不知道,那王婆子……”猴子想起她那疙瘩溜秋的胳膊,顿时住了口,低头张开嘴巴就想吐。
恰巧乔孰月站在猴子的正前面,金三儿赶紧过来把乔孰月拉到一边儿,问道:“这是怎么了这是?”
“你…呕……”
猴子俯身干呕了一会儿,才缓缓直起身子,眼珠里都有了几条红血丝,金三儿看着这一幕皱紧眉头,“这会儿行了吧?你赶紧说吧。”
“王婆子她那胳膊真是…恶心人。”猴子道。
金三儿啧啧两声,道:“那怎么了?怎么个恶心法儿?”
猴子抽了抽嘴角,都不敢仔细回想,眼睛瞪得老大,“咦!她那胳膊上全是小疙瘩,叫人看着心里都发毛!”
“那也不至于提起来你就要吐吧?”金三儿十分不解。
“恁咋说嘞!”
猴子这可急了,赶紧说道:“咦!恁那是没看,恁要看了不知道得吐多少回呢!”
金三儿则是十分欠揍的摊开手,昂头道:“嗯,庆幸我没看,我还有双干净的眼珠子。”
“班主儿恁看她。”猴子扯着乔孰月的衣袖,一副告状的孩童模样。
金三儿挑眉瞪了乔孰月一眼,他赶紧摆手道:“这我可管不了,她不是咱水袖居的。”
“班主儿,恁咋这样呢!”猴子撇撇嘴。
乔孰月咽了咽口水,指了指金三儿,道:“我不这样…你看她这副模样是不是要揍我?”
猴子颤颤巍巍的侧过头,看着金三儿正撸起了袖子,身后不知何时来了个方知,也随着她的动作一同撸起了袖子……
猴子回过头,弱弱道:“班主儿,要不咱俩跑吧,这俩咱打不过。”
“是不是咱水袖居来了贼你也这么说?”乔孰月抿唇笑道。
“不,不是,那绝对不是。”
芷裳看热闹不嫌事大,嗑着瓜子儿道:“班主儿你甭信他,来了贼他跑的最快。”
“咦,恁咋还火上浇油嘞!”猴子蹙眉道,然后趁人一个溜神儿就往后院儿跑。
这一连串的动作快的可把金三儿都给看愣了,反应过来后赶紧叫人,“哎哎哎!这货属猴的吧,小喜子!抓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