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与君被送到水袖居时,昏迷不醒,冷汗直往外冒,乔孰月不在,小姑娘就先将人安置在了自个儿屋里,打了盆热水,叫芷裳去外面请大夫了。
金三儿坐在外边院儿里的石凳上,瓶子里的酒早已见底,她晃了晃,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这一笑才能看出来她的脸上有个不明显的酒窝,她借着酒劲儿,提笔写下一封信,趁着自个儿难得的不清醒,摇摇晃晃的到外面要将这封信给寄出去。
不知道芷裳是怎么找的大夫,两个时辰后才回来,小姑娘抬眼一看这人,心里就知道芷裳这是去哪里找的了,也顾不得别的,忙起身道:“程大夫您请。”
程大夫客气的点了点头,然后往里屋走去,江与君这次被打的重了些,脊骨都像是裂了一块儿,程大夫给他看时,他已经清醒了,疼得咬牙扛着。
小姑娘和芷裳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家,进去看着也不好,只能都站在外面守着,天儿凉,芷裳看着小姑娘身子有些发颤,忙将自家班主儿的那件好皮子的大衣拿出来给她披上。
“谢谢芷裳姐姐。”小姑娘礼貌的道了声谢。
芷裳眼神柔和,道:“小姐您可别叫姐姐了,您跟旁人可不一样,旁人我是万万不会这么对待的,小姐您心肠好,我瞧着也喜欢,再说了,您是宋家的小姐,要是真好好的论起来,怎么着我也得好好的尊您。”
“姐姐你可别这么说,我现在是小狸猫,你可不能将我当成宋家的小姐,您班主儿现在可是我师父,我叫你姐姐,你也是受得起的。”小姑娘轻声道。
芷裳捏了捏她的鼻尖,笑道:“是,我的小狸猫,我啊,说不过你。”
两人打闹之际,乔孰月拎着两个食盒回来了,看着两人在外面站着,放慢脚步,疑惑道:“你们怎么不去屋里,北平的天儿可不比关外好上多少。”
小姑娘指了指屋里,小声道:“江与君。”
“送来的这么快?”
乔孰月将食盒放到石桌上,又问道:“去请过大夫了吗?”
“在屋里,芷裳姐姐去请的。”小姑娘缓缓道。
乔孰月点了点头,看着小姑娘瘦弱的身子,极力压抑着墨色眸子中的情绪,移开视线,捻了捻指尖,道:“嗯,你别站着了,一大早上到现在都没吃东西,可别饿出毛病来。”
“嗯,师父。”
小姑娘坐着打开食盒,看着自汇宾楼来的菜,暖意自眼中蔓延至心底,另一份儿食盒小姑娘以为是给金三儿的,并没有打开,只将这个里边儿的菜给端了出来。
乔孰月看着小姑娘乖巧的模样,轻笑着调侃她,“那个怎么不打开?”
“那个…不是给金姐姐的吗?”
小姑娘的意思显而易见,乔孰月却还是又问了一句:“金姐姐?哪一位?”
“金三儿。”
“不是,我出门那会儿瞧她在院儿里喝酒来着,看她那脸红的,估计一瓶都下了肚了,这会儿没睡过去都是谢天谢地了,哪还用得着给她带。”
“啊?我回来后就没看到过金姐姐啊。”
小姑娘立刻皱起眉头,意识到人儿这是丢了。
乔孰月倒是不太在意,道:“可能又出去找事儿了吧。”
“那也不至于两个时辰我都没见过她吧?姐姐是不是丢了?”
小姑娘着急的不行,赶紧放下筷子就往门外奔去,乔孰月也跟着去了,顺便还嘱咐了芷裳一句。
“看好江与君。”
*
宋翳将人送到水袖居后就回了家,本也没打算瞒着舅舅,自己找到了只只儿,可一到舅舅的书房门前,腿就不自觉的发颤,
轻轻推开门,提着脚一鼓作气的进去,却发现自家舅舅不在书房里,出来后随便拽着一个丫鬟问道:“我舅舅呢?”
“回少爷,二爷去您院儿里了。”
宋翳心下一紧,抓着那丫鬟的肩膀,着急道:“舅舅去我院儿里干嘛?”
“二爷说是郑家的事儿,我也不敢多问。”丫鬟小声道。
一提到郑家,宋翳脑袋轰的一声,下意识的往自个儿院里跑,“婉君!”
刚到院里,推开屋门,就见郑婉君跪在地上,宋文正手拿匕首抵着她的脖子,顾彦霖还在一旁站着。
这可把宋翳看的着急的不行,大声地叫了一声:“舅舅!”
宋文缓缓转过头来,看着宋翳着急的模样,神色不悦,骂了一声:“小兔崽子,为了个女人你就这么着急?”
“不是。”
宋翳反驳之后,突觉不妥,却还是将宋文抵在郑婉君脖子上的手移开,没等宋文再开口,他便抢先一步,缓缓道:“舅舅,我找到只只儿了。”
宋文一听自家小丫头找到了,立刻喜笑颜开,问道:“哦?小丫头回来了?在哪呢?”
“没有回来,舅舅你是不是把只只儿许给陈家了?”
宋翳这么一问,本抱着侥幸是个误会的心理,可自家舅舅却真的点了点头,“嗯。”
“您怎么能这么糊涂啊!”宋翳道。
宋文不解,道:“哪糊涂了?我这不是正在想法子把这事解决掉嘛。”
宋翳一愣,“这么说您不打算把只只儿嫁过去?”
“把小丫头嫁给那个死书呆子?”宋文抢过他手里的折扇拍了下他的脑门儿,道:“你舅舅我还没老呢,怎么会那么糊涂。”
“哎呦!行吧,您是跟我说清楚了,可只只儿以为您是要把她嫁到陈家呢。”宋翳道。
宋文又拍了下他的脑门,无奈道:“我怎么会,慢着……小丫头是不是因为这事儿离家出走的?”
“对啊。”宋翳点了点头。
宋文垂眸,眼底闪过一丝狠戾,喃喃道:“看来我灭了陈家不无道理。”
“什么?”宋翳没听清,揉了揉耳朵。
宋文勾起唇角,道:“傻小子,我说,我灭了陈家不无道理。”
“嗯。”
宋翳趁舅舅不注意,悄悄瞥了眼郑婉君,她的脖颈因锋利的匕首而划伤了一道己浅的口子,流出点点血迹,若不是宋翳及时回来,那她这条命估计早就被宋文拿走了。
宋翳收回视线,抿了抿唇,又道:“舅舅,你灭了陈家,大舅舅那儿……”
“只要有那人舍不得叫死的人在手,还怕他狗急跳墙?”
宋文语气淡淡,本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说的如同随意捏死蝼蚁的掌局者。
宋翳强迫自己勾起唇角,附和道:“舅舅说的对,舅舅您来我院儿里是?”
宋文侧眸看了郑婉君一眼,笑道:“没什么,我就是来看看这女人到底有什么本事,居然能让你这么着迷。”
“那…舅舅看完了,是不是该……”
宋文眯起眼睛,让宋翳这个耳朵尖,鼻子更尖的人闻到了危险的气息,他挑起眉头,眼里含着淡淡的笑,缓缓开口道:“嗯?赶我?算了,孩子大了,我不打扰。
只只儿,在哪?”
“舅舅,我明天会把她带回来的。”宋翳道。
男人目光深沉,冷声给他下达最后通牒,“我不要明天,我不等,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现在就告诉我只只儿在哪,要么…你现在就亲自去把只只儿给我带回来。”
“是,舅舅。”宋翳不敢反驳,待人走后才敢走到郑婉君身边将人扶起来,小心查看着她白皙修长的脖颈,心疼的不行……
金三儿大早上也没吃东西,此时肚子里全是酒水,看起来像是已经伶仃大醉没了意识,踉踉跄跄的跑到邮局,没想到外面人那么多,她意识本就没剩多少,将信封放到桌子上就拿了一块儿扳指压住。
随后像是再也支撑不住了,往前一趴,就这么在邮局的地上睡了过去。
四周的人看着都不敢管,最后还是从外面进来的一个男人将她背走了。
小姑娘和乔孰月几乎跑遍了整个东边儿大街,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可就是连金三儿的人影都没见着,逢人就问有没有见过一个个儿不高的男人,面容清秀,手里拿着一个酒壶,晃晃悠悠的醉的不轻,无一例外,全都摆手说自己没见过这么一个人。
小姑娘连气都喘不匀,急得又要往西边大街跑,乔孰月赶紧拉住她,道:“你先歇会儿,怎么找也不是个事。”
“那怎么着?金姐姐那脾气爆,可别被人下了黑手打一顿,她可撑不住!”小姑娘道。
乔孰月看着小姑娘泛白的嘴唇和苍白的脸色,不顾她的反抗将她按在街边馄饨摊儿的凳子上,生气道:“那你呢,可别没找着金三儿,你自己就先给累晕了。”
“我没事儿!”小姑娘挣扎着要起身继续去找,却没想到下一秒眼前一黑,而后自胸腔呼吸困难,浑身无力。
乔孰月看她突然闭上了眼睛,额头上也不短冒出虚汗,惊的瞪大了眼睛,着急的一声声唤着:“只只儿!只只儿!只只儿……”
馄饨摊的老板走近一看,舀了碗馄饨汤递给乔孰月,又从自己的箱子里拿出来一包糕点,小声道:“她这是要晕了,小丫头这是身子骨弱吧,你给她喂一点,估计一会儿就能缓过来了。”
“好,谢谢您。”
乔孰月由衷的道了谢,小心翼翼的将碗递到她嘴边,可小姑娘这时候有气无力的,连怎么喝下去都不知道了,乔孰月看的着急,但也没办法,想着先喂点糕点,轻轻掰了一块放到她嘴里,小姑娘是嚼也嚼不了,叫人看着心里慌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