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嗒！”

“嗒嗒嗒嗒！”

急促的敲门声在每个人偶的房门前响起。

“罗莎！着火了！你快出来！”

“柯斯汀，柯斯汀！”

“弗琳！你别睡觉了！剧院着火了！”

萨雷拉快速游荡在三楼每一个房间前。

她在慌乱的敲门声后便如用长剪刀裁下一张短纸般干脆利落地打开房门，冲着里面不明所以的女孩们大喊。

整个三楼都充斥着她大喊着火的声音，有些人偶疑惑着脸、有些人偶恐慌着脸，还有些人偶疑似不惧烈火般坦然自若地坐在房间，还是萨雷拉把她拉出来的。

就在三楼的走廊左一处右一处站着几名女孩后，即便一眼望去，也能看出到不了十七这个数字。

即便会把自己的躯壳灼烧的熊熊烈火就在下面，大门敞开，有人呼喊逃命，所有的逃生路口都截然清晰。

但依然会有不愿出来的存在。

可面对这样的情况，萨雷拉无法怪罪于她们。

她冲进一个人偶的房间，把正面朝窗户呆坐在椅子上的女孩拖了起来往外走。

“简——快走，我们要到楼下去！”

“从花园后门出去！”

在窗外，街道上绚丽的灯串从一棵树穿过另一颗树，象征小镇的晶球饰品高高挂在每个商铺的顶端，所有的色彩照应在蒙雾的玻璃上绽放出光彩陆离的美丽。

简被萨雷拉抱住左臂往外拉，她不顺从也不推拒，只是在听到萨雷拉第二句话时条件反射地说出一句，

“萨雷拉，你忘了？我们不能出去。”

萨雷拉听到这句话生气地简直要打爆简的头，她们已经来到了房门边，萨雷拉依然死死抱着简的手臂，扭头大声喊道，

“现在什么时候了！剧院！着！火！了！”

“我们不怕水，但火却不行！你想要死吗？”

“简！”

萨雷拉接着把简往走廊上拖，这时候简已经会主动跟着萨雷拉往外走了。

但这不是什么对生死的明悟，只是前往走廊这个行为对简而言是可许的。

既然如此，就不需要萨雷拉拖着她走。

简不想累到萨雷拉。

可是显然，萨雷拉的目的不止如此。

当她好不容易把所有人偶都半自愿半强迫地聚集在走廊后，楼下的火势已经一发不可收拾。

本该呛人的浓烟仿佛从地底深渊钻出来吞噬生命的怪物，沿着螺旋楼梯直冲而上。

可见一楼的火势变成了怎样地步。

“快走！我们从另一个楼梯下去！”

萨雷拉推着一个女孩的背大声喊道，但所有人偶都站在走廊上没有动弹。

有些人偶少有恐惧因此不惧怕，有些人偶局促不安却不敢动。

萨雷拉心中对火的恐惧与对生的需求没有同等对应在她们的心里。

甚至有一瞬间，萨雷拉想要不管这些人偶，自己跑下楼梯，毫不犹豫地从后门逃走。

但她还是没有那么做。

因为萨雷拉知道，此刻的遭遇并不是任何人偶的错。

在对同为人偶的女孩们付出理解的刹那，她同时第一次对伊德有了一股不明的负面情绪。

正是因为伊德的命令，才让她们连跨出剧院的思想都不存在。

不是不敢，而是不存在。

就在这时，楼梯处传来了一阵极快的脚步声，是终于发现火势进来的伊德。

属于伊德标志的金发碧眼从灰黑色的浓烟里脱颖而出，他走到三楼，看到了站在走廊的人偶们。

“楼下着火了，你们先到花园去。”

如果说大厅在剧院的正面，那么花园就是在剧院的背面。

想要烧到花园，这场火怕是还要一点功夫。

听到伊德干脆的话，人偶们终于动起脚步往通往花园的楼梯跑。

但其中，一部分是在对生的渴望下终于得到了允许，另一部分只不是是在单纯遵循指令罢了。

萨雷拉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格外明显，她现在并没有考虑到在伊德面前隐藏自己的事情。

事实上，在现在的萨雷拉心中，她还认为自己不需要在伊德面前伪装。

伊德轻微看向了萨雷拉一眼，但又很快离开。

走廊上的一共有十五位人偶，他能观察到，放火的并不在其中。

又或者，人偶放火本身就是他错误的猜想。

剩下的两名人偶在哪呢？伊德继续往前走去。

*

一个女孩该怎么杀掉一个男人呢？

一个人偶该怎么杀掉她的造物主呢？

魔女把这个问题轻飘飘地抛给芙薇，便离开了。

而芙薇，却为此苦想了好几天。

她对这个行为了解最多的便是在红谜语镇，其次就是在故事书里。

在红谜语镇，每一个猎杀感染者的人们都是拥有强大能力的，芙薇并无法借鉴。

在故事书里，谋杀环节也非常少，一般而言是反派谋杀一些不重要的配角，因为如果是谋杀主角就注定失败。

那她现在算反派还是主角？芙薇曾靠在窗台上不禁思考。

但不论如何，做出决定的时候到了，即便这个计划在外人看来如此简单可笑。

在芙薇原本的计划里，她杀害伊德的前提一定是偷袭。

不是正面，而一定要是背面。

只有这样，才能在两者体格和能力相差极大的情况下，在对方猝不及防的疏忽中得到几分成功的可能性。

其次，时间可以选在7号。

芙薇计算过，她会在当天16：30左右开始失去行动力。

在热闹的焰火大会之后，在伊德把最后一个员工罗尼辞退之后，在下午伊德等待着人偶失能最放松警惕的时候。

她或许可以上前说几句无关紧要的搭话，然后在伊德转身时刺向他的身体。

又或者躲藏在前往四楼的走廊边上的一处空房间，在昏暗的灯光下袭击刚走过房门的伊德的背影。

芙薇的设想在她脑海中既简单又顺利，这是她所想的极限了。

或许再多活几年她能有更多经验吧，但人偶们已经等不到那个时候。

只要把那把木刀刺进伊德的身体里，芙薇什么都可以不顾。

但一切，都是原本的计划。

*

现在的芙薇在哪里呢？

三楼一处走廊的尽头往左通往四楼的楼梯，往右则通往人偶们的排练室。

在伊德毫不犹豫地走到这个岔路口时，芙薇出现了。

她一脸慌张地从排练室跑出来，那份慌张对人偶中输入情感最快的芙薇来说恰到好处。

少一分虚假，多一分又过于真实。

这是一种仿佛在舞台上顺着故事表演，但又脱身于舞台后夹杂一些自我的格外自然的慌张。

“伊德大人！我好像听见萨雷拉的声音了！”

芙薇跑到岔口，头一转头看到远处弥漫住螺旋楼梯的浓雾，她大喊道，

“天呐！这是怎么回事！”

她如同对造物主含有浑然天成的信任般望着伊德，仿佛企图从他的口中得到指令。

伊德深深看着面前同他一样金发碧眼的女孩，这种样貌是当初乔西娜无趣而天真下的产物。

“芙薇，一楼大厅不小心着火了，你也去花园吧，等下我也会下来。”

说完这句话，伊德也没有动弹，而是格外认真地盯着芙薇的眼睛。

两双同样碧绿的眼睛对视着，伊德没有转身离开，芙薇也没有。

“伊德大人，火马上就要上来了，您跟我一起下去吧！太危险了！”

这句话由芙薇这样的人偶说出口到底有没有错呢？走廊上的两个身影都心照不宣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伊德没有和芙薇费工夫，他转身边走边说，

“我还要到四楼拿东西。”

“而且还差一个人偶没有找到，我可不能丢下你们任何一个人。”

后一句话被伊德说出了古怪感，芙薇只好快走几步跟上，边走边说，

“伊德大人，怎么可能还有人偶呢？排练室就我一个，其他在房间的肯定都跟着萨雷拉走了。”

“伊德大人，您的安全最重要，我们还是快下去吧!”

但不论怎么说，伊德都没有停下半步。

芙薇此刻就站在伊德右边差半步的后面，她口袋里的木刀甚至蠢蠢欲动。

现在该刺下去吗？现在适合刺下去吗？

能成功吗？还是失败？

这样的念头芙薇挣扎了三秒，她没有掏出那把木刀。

她那莫名的预感告诉她，伊德此刻正在看着她。

以那个对自己创造出来的人偶因无法掌控而诞生的警惕心。

伊德正在警惕她。

现在不是时候。

但很快，很快……芙薇的脑海中仿佛看到了未来，她的心中有了已经杀死伊德后产生的镇定感。

这又是某种未知情绪的作祟。

*

很快，伊德便站在了通往四楼的黑木楼梯上。

每一格光滑到反光的黑木台阶都漂浮着流光，这串不断的流光从最低一格不断蔓延到十三格上的平台上，紧接着急转弯继续向上而去。

这是一道银白中透着暗紫的流光，也是人偶们不应该跨过的流光。

伊德站在了这条通往四楼的楼梯前，芙薇也站在了一旁。

在刚才岔路口的对视后，伊德再次看向芙薇，那眼中的意味在向芙薇透露着一个问题。

——你也选择上去吗？

这是一个知道正确答案的问题。

不能上去。

看着芙薇略有些僵硬的脸，仿佛连那层伪装也终于撕去薄膜展现在伊德面前，伊德愉悦地笑起来，但他没有发出声音。

“乖孩子。”

伊德把手搭在芙薇的右肩上，他格外真诚地夸奖了面前的女孩。

——即便你再特殊而脱颖而出，都需要遵守规则。

“你就在这里等我吧。”

在伊德说完这句话后放下手，芙薇的身体便从这一刻无法动弹。

如同铸造那白色肌肤的材料突然变为了能把地面压穿的石头或金属，让一个可怜的女孩无法自主选择地固定在原地。

但那当然不是材料的错，是伊德。

伊德发动了他的规则。

在他的手触碰到芙薇时，芙薇便有所感悟。

触碰——这是伊德控制物体的必备条件之一。

伊德打算把她固定在楼下，这样既不用担心她捣乱也能确保她不逃跑。

或许伊德早就发现了芙薇的不寻常之处，更或者他早就发现了这场火是芙薇放的也说不定。

此刻，芙薇的心里理应是惧怕的，惧怕自己的命运，惧怕楼上特里的命运。

但没有！一点都没有！

芙薇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犹豫与恐惧，她的内心深处仿佛期待了这个场景很久，仿佛在遥远的过去就已经看到了此刻注定的未来。

她那无法动弹的嘴角正在心中勾起——

一个被自己的能力固定在原地，因此放松地展露背部的男人。

此刻……哪还有会比此刻，还让伊德松懈的时候！

四天前魔女的话仍历历在目。

“如果我被控制了怎么办？”当时的芙薇担忧地问道。

“那就需要你有强大的意志了。”魔女放下嘴角回答。

“精神位规则是可以反抗的。”

“芙薇，你有多想杀伊德的心呢？”

我想杀他到——即便摧毁自己也无妨。

这不是因为有多恨，而是在人偶和伊德的天秤间，芙薇选择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