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十点还差三分，晴真走了过来。

“走吧，去里面。”

她们穿过院子来到背面，那里也有一个小池塘。

这个池塘格外的小，只有芙薇走个五六步那么宽。晴真没有言语地站在最前面，抬头静静地望着，仿佛能透过气泡和鱼群窥见最上方的明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最后的几分钟他什么也没做，而特里和芙薇也安静地站在身后。

钟表指向21：59，那根玫瑰秒针绕过数字6，还差最后30秒。

也就是此刻，一直关注着池塘的芙薇猛地向右前进了一步，同时晴真也低下头。

在澄澈的池面上，出现了一轮弯月。

那轮弯月呈淡淡的金黄色，与周围湛蓝的水分隔开来，这是天上月亮本不该在此的倒影。

秒针没有停止地转动着，特里眯起眼睛，从那轮月亮上看到了两重影子，和在地面上见到的不同，它们已经要完美的融为一体了。

只见晴真在池塘边蹲下，在秒针指向12的同时，他的手指以准确无误的时间点在了水面上。

闪耀着紫色星点的波纹瞬间从手指向外荡漾开来，顷刻之间，这片池塘就变了深紫色。

蓝里透紫，紫里透蓝，让芙薇恍惚间看见从前透过房间窗户，瞥见的楼下花坛的一片紫花。

波纹先是向外扩张，随后猛地向内收缩，把正中已经完美重叠的双重月吞噬无影。

池塘的正中产生了一个向下的漩涡，特里和芙薇此时已经和晴真并排站在一起，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池塘的变化。

漩涡不断变大、变大，直至这片小小的池塘成为了一个深邃的洞口，露出里面看起来如同生命般在跳动的通道壁。

“我们……是要从这跳下去吗？”芙薇的手颤巍巍地指着下面。

“准确的说，是爬。”晴真回答。

“啊？”

芙薇刚发出疑惑的一声，晴真已经单手各一个把她们扔进了通道。

“时间紧迫，要害怕进去再害怕。”说着，他也猛地跳了下去。

被扔下去的芙薇紧闭着双眼，她以为自己会向下做死亡版自由落体运动，在不知哪个地点以摔断腿作为终点。

可是才没过几秒，芙薇就啪地砸在了一个软绵绵又黏糊糊的上面。

睁开眼一看，她正趴在一个狭窄的通道里，通道原本向下的趋势变成了向前。

落后一步的特里从芙薇后面摔下来，随后的便是晴真。

这是一个比小孩的体型也大不了多少的通道，因此对晴真来说更为狭窄，只见他背上个龟壳把通道塞得满满当当。

“这个。”芙薇抬手摸了摸周围，紫里透红、红中有黑的通道壁摸起来不仅粘腻，细看还能看见里面一根根类似经脉的东西。

这不会是肉壁吧？

“这个不能变大吗？你看起来很挤。”特里扭转头看向晴真。

“不能，”晴真大大叹口气，“这个通道是按照来人最小的体型来变化的，我一个人的时候就大了。”

“……不好意思。”芙薇看着晴真——尤其是他那可怜的龟壳，真诚地道歉道。

“这跟你们有啥关系。”晴真想潇洒的挥挥手，结果因为抬不起来尴尬放下。

“快爬吧，也不知道要爬多久。”

特里和芙薇向远处望去，视野尽头依然被通道包围。

“嘿嘿，不好意思哈。”这下轮到晴真真诚地道歉了。

*

在童话故事里，如果可怜的公主遭遇危险要尽快逃离，此时要是一个善良的女巫出现，她就会变出一个金灿灿华丽的魔法通道，让公主跨一步就能转瞬到达目的地。

但显然，她们不是公主，晴真不是女巫，这个世界也不是童话故事。

从池塘上方俯视，打开通道的紫色星光有多么漂亮，那么在疑似肉壁的通道里不知尽头的爬行，就让芙薇感到有多么的恐怖。

好吓人……她在心中默默流泪。

居于中间的特里边爬边打开钟表，她们已经爬了半个小时了。

“那个，晴真先生。”特里有个疑问一定要问清楚。

“不会狼嚎密林距离晶球小镇多远，我们就要爬多远吧？”

“当然不是！”身后传来晴真愤怒的声音，特里看不见她的脸，只听见他的声音说，

“我的规则还没有智障到这种地步！快到了，快到了，你信我！”

“……好的。”

*

意识在不知何时下沉，特里朦胧地睁开眼，发现她正仰躺在一个小小的木船上。

天上的阳光刺眼的照射下来，她环顾四周，她在小船中，而小船在水流中。

脏污的斗篷与裙子变成了另一副样子，周围数不清的花束直立地飘荡在水面上，连木船上也布满了各种鲜艳的花朵。

整片世界成为花海，色彩斑斓的光晕与鲜花让特里不禁恍惚。

这让她感到了某种安宁。

*

“到了！”

一阵自后脑勺的疼痛猛地把特里拍醒，她唰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正一跳一跳的紫红色肉壁。

她刚才有做梦吗？

“啊呀，我怎么睡着了！”特里的脑袋前方传来芙薇的一阵痛呼。

此时位置已经转换，成了晴真在最前面，芙薇在中间，特里最后。

特里捂着头爬起来，发现自己的腰上多了根绳子，她打开钟表——

才过去10分钟。

拿着绳子另一端的晴真挠挠头，

“我忘记说了，这个通道有些负面作用，你们第一次进，铁定中招。”

“不过放心，我已经完成了任务！”

“登登登——”晴真摊开右手指向出口，那个小小的通道外正显示着一片灌木丛。

他做出一个邀请的手势，

“晶球小镇到了，快出去吧。”

说完，他就自发示范，从洞口爬了出去。

芙薇和特里也先后出来，漂浮在空中的紫色通道似乎知道里面已经没有人后便消失了。

晴真拍拍身上的衣服，左右张望：

“这是哪呀？”

“这里是晶球小镇的浮游车站。”特里用手指向不远处的建筑。

这里正是她们之前度过一晚的草丛附近。

晴真思索了会，问道：“我要把你们送到家吗？”

“不用了，”芙薇摇摇头，“晴真先生，你之后打算去哪？”

“我？我不去晶球小镇，直接坐浮游列车离开。”

晴真捋捋他的秀发，看着面前的两个小女孩，看起来也就比玛莎的孩子大点，

“真不用我送你们回家，送人要送到终点嘛。”

“真不用了，谢谢你。”特里再次拒绝。

“好吧。”晴真点点头，不再废话。

“那我走了，你们走夜路注意安全，拜拜。”

他挥挥手，只给特里和芙薇留下一个洒脱的背影。

“谢谢你！晴真先生。”芙薇最后小声喊道。

*

回天鹅剧院当然不是走大路，她们按照离开时的小巷悄悄返回。

皮鞋敲击在石板路上不可避免地发出碰撞声，深夜之下，小镇里只有高处零星几家窗户映照出暖黄色的灯光。

她们背着包，一如几天前。但还是有什么东西变了。

“啊——”

身旁传来芙薇小声的惊恐声，她努力把声音压到最低，却依然发出了动静。

特里转头，发现芙薇正跪在地面上，一脸恐惧地望着自己的腿。

“我的腿……动不了了。”

“别怕，肯定是时间到了，我们快点回去。”

特里先是转头看看四周，现在的小巷里当然不会有人，所有房屋的窗户都紧闭着，没有人知道这里有两个女孩。

确认安全后，她直接蹲在了芙薇面前，

“我来背你。”

她摘下心核的时间只比芙薇晚一会，她们要尽快。

“好。”芙薇顾不上害怕，爬上了特里的肩膀。

她的腿已经没有了知觉，特里把芙薇的手臂环住脖子，再固定住她的脚，起身奔跑起来。

天鹅剧院的正门在中心街道，花园的后门则在距离一条小巷的南边。

这个时候，园丁自然不在。

特里站在那扇攀绕花藤的黑色铁门前，尝试地推一推——

推开了。

它不应该没锁。

事实上，如果它锁着，特里的包里也有备好的钥匙。

现在并不是思考的时候，她推开门，悄悄地把门合上，背着芙薇直上二楼的房间。

刚过晚上十一点，剧院里一片寂静，所有人偶都在自己的房间。

走过黑漆漆的走廊，特里伸出一只手转开房门，背上的芙薇赶紧收拢手臂防止自己掉下去。

芙薇坐到床上，她指了指紧闭的窗户说道：“在窗户外面的花盆里。”

特里推开窗，下方街道两侧的紫色花卉依然不分昼夜地闪烁着微微光点，在外侧的窗台上，正放着几盆绿色植株。

“中间那盆。”芙薇在后面适时提醒。

“好。”她点点头，从中间的花盆里面掏出了沾满泥土的晶石。

“谢谢。”芙薇接过擦干净的淡蓝晶石，那闪耀的十二面菱形看起来依然如宝石般。

“你也快回去吧！”她没急着装回，而是抬头催促着特里。

把花盆和窗户归回原位，特里便离开了。

*

特里打开房门，床头边上的八音盒安静地摆放在那，上面的舞女还是离开时的那个姿势。

这是当然的。

在回来的路上，特里已经感受到身体在逐渐失去控制，她赶紧走上前拆开八音盒的下面，掏出晶石重新装回了胸口。

晶石的回归让流动的力量再次遍布全身，特里张合着有力的手掌——

这一切都是伊德的功劳。

按理说，她要感谢伊德才是正确的。

伊德赋予了她生命，确实如此。

可同样——

特里的脑海里闪过苹伯和莱恩的话。

如果呆在剧院成为一个被操控的玩具都还不够……

无法逃出的实验品？

她不能变成这样。

她也不能让芙薇和其他人偶变成这样。

特里没有坐回床上，而是重新打开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