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龙,又名红博尔龙,它的诞生地未详,喜冷,喜甜月草,50年前于永冻冰河深处发现一只,之后再不见踪迹。
有关红博尔龙的信息很少,有些书中也猜测或者这个品种已经灭绝了。
但让芙薇一开始就有些奇怪的点是——说起红色,首先联想到的就是火一样的炽热感。
一般人听到红龙这个命名,就以为它一定居住于炽热之地。
可是过去有踪迹的地方不是冰原就是冻河,这样的反差让不少人惊讶。
如同被人提着脚踝在空中轮转,接着又被高高抛起,明明是向下穿越了这层薄膜,下一秒芙薇却从一片湖中央反重力扔向空中,掉落在一旁的地上。
如果不是她的身体够硬,一定会碎的...
芙薇脸朝下被不知名的力量扔到地上,脑袋眩晕着,立刻有一双手扶起了她。
是特里。
芙薇抬起头,与特里对视后看向她的身后。
红色的裂纹以龙身为中心向地面和石壁上蔓延,整个洞穴炙热无比。
两片羽翼被巨大的锁链捆绑,从下至上牢牢锁住这条红博尔龙的喉咙。
他的身体很庞大,却蜷缩在这个洞穴里,除了泛着银光的锁链,地面上一直亮着一圈复杂的阵法也是让他无法逃离的原因之一。
芙薇看向长亮的阵法,自阵法向上,雪白的冰层一点点吞噬龙身,现在红龙的一半身体和羽翼已经无法动弹了。
*
之前在通道外听到的那些怪物嘶吼的声音现在全部消失了。事实上,这个洞穴了除了一条龙没有其他生物。
看来那些虚假的声音是阻止前进者的“障眼法”。
芙薇实在有点不敢和一条龙说话,她第一次见到这样形态的生物,整个身体都僵立在原地。
这时候就轮到特里出马了。
特里是一个有礼貌的人偶,这一切都归功于她每周出门和镇上的人打交道,学习了各种社交用语——虽然从来没用上。
“您好,我们是来自晶球小镇的生命人偶,我叫特里,她叫芙薇。”特里的脸上展现好久不曾模仿的微笑,看向面前的红龙。
“您就是刚才和我们对话的声音吗?”
“无聊的问题,当然。”红龙低垂着头没有睁眼,但声音却实实在在从身上传来。
“你们刚才说——是西部魔女让你们来的,那个魔女叫什么名字?”
“我们不知道她的名字,我们只是从书中找到召唤西部魔女的方法,没想到真的召唤出来了。”特里回答。
而芙薇此时正半个身体躲在她身后,害怕回答不出问题而被一口吃掉什么的。
“召唤魔女的书?这样的书早就被禁止了。”
对面的红龙说完这句话沉默了会,才又开口:“那她的样子呢...”
“她...她浑身被黑色的布缠绕,眼睛和头发好像是紫色的。”
“眼睛是紫红色,头发是很暗很暗的紫色!”芙薇补充道。
对面又不说话了。
话说这真的是红龙在说话吗?他连眼睛都没睁。
说不定是借助龙身假装的其他生物,芙薇边从特里的肩膀处探出头,想到从前看的童话书内容开始天马行空。
特里深呼吸一下,开口道:“您...就是红龙对吗?您还活着吗?”
一道极短的声音响彻整个山洞,是笑声。
下一秒,低垂的龙头半抬起来,紧闭的眼也张开一半,露出和他的身体一样鲜艳的橘红色竖瞳。
“孩子们...我只是累了。”这次的声音变得温柔许多,仿佛这才是他真正的声音。
“我不认识什么西部魔女,但我确实认识一个紫色眼睛的人,不过她是黑发。”红龙依然只张开一半的眼,看起来极困又没有精神。
“我叫塞蛮,你们和那个西部魔女的交易是什么?”
交易是用红龙幼崽换一个如何成为人的方法。
这样的话芙薇可不敢说出口。
而且现在只有红龙,没有幼崽。
芙薇脑海里那可以一团抱走的场景破灭了。
“那个……能先问下您,多少岁了吗?”芙薇开口,说不定红龙幼崽就是那么大的呢?
眼前的塞蛮对这个奇怪的问题有些疑惑,但他还是回答道:
“我不记得了,从我被囚禁在这个领域后,外面肯定过去了不知几百年,我早就没在记录我的寿命,”塞蛮说着低下龙头似乎嗤笑了一声,“这么看,我也老了。”
芙薇和特里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即便不感同身受,想想也知道在一个狭小的洞穴连脚步也挪动不了地关上百年,那痛苦与寂寞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
但她们确实了解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她们没有找到魔女要求的红龙幼崽。
或许是塞蛮的真心流露拉近了距离,以及他并不是她们所寻找的对象,芙薇和特里在无声地交流做了决定,于是芙薇上前一步:
“是这样的,西部魔女说浓寒森林可能有一只红龙幼崽,如果我们能找到并带给她,她就答应告诉我们一个问题的答案。”
“幼崽?魔女的脾性可不好,她要幼崽做什么?吃了吗?”
“这……”面对塞蛮的问题,芙薇哑口无言。
魔女要一只红龙幼崽做什么?
杀了?吃了?养宠物?
这个问题在芙薇答应和魔女交易的那个晚上彻夜思考过。
当时她害怕犹豫而断送机会一口答应了这个条件,可是面对不知善恶的魔女,她真的要用另一个完全不想干的生命来成全她的愿望吗?
直至今日塞蛮问出这个问题时,芙薇还是没有想出答案。
她依然如被一只手推动着般只顾着向前前进,她前进的太着急,是害怕自己思考这个问题吗?
*
面前的金发少女呆立原地,表情与活人无异,而一旁的黑发少女望着自己的同伴,依然面无表情。
在她们从传送湖出现后,塞蛮就注意到了她们。
他醒着时的乐趣有一半就在于窥探那些从浓寒森林误入传送湖的旅客们。
偶尔他会默不作声,偶尔他会故意吓人,但大多数时间塞蛮都在沉睡中。
只有不计时光流逝的沉睡,才能遏制他在这里的孤寂以及难以压抑的疯狂。
而在那些误入的人们中,只有两次是例外。
一次是不知多少年前逃命误入的女孩,另一次则是现在。
两名活灵活现的少女,却没有任何生物气息。
她们是死物。
在他被囚禁的漫长时光里,外面依然有人不知死活地探索人造生命,触碰规则的界限。
并且……他们似乎终于成功了一大步。
但这些都与塞蛮无关。
“好了好了不逗你们了。”
“红博尔龙早在很久很久之前就没有诞生过新的幼崽,所以别说浓寒森林,整个世界都不会有的。而且魔女肯定也知道这点,你们怕是被骗了。”
塞蛮的语气陡然轻松起来,微微摇头仿佛只是调侃被骗了两颗糖的少女们。
“什,什么?您的意思是根本就没有红龙幼崽吗?整个世界?”芙薇追问着,连一旁的特里表情也有些茫然。
如果魔女知道根本就不存在什么红龙幼崽,那她为什么提出这样的交易条件?
“当然啦,不过你们可以考虑考虑老一点的红龙不是?让小孩子跟魔女打交道也太不仁慈了,我说不定可以和魔女说说。”
“红龙嘛,都差不多。”
塞蛮眨了眨眼,他欢快的语气让整个洞穴氛围都变了。
“您在开玩笑吗?”芙薇忍不住扶额。
“不,我不开玩笑的。”
“想想,你们好不容易来到了这里,别说幼崽,就算是其他红龙也在遥远的世界各处了。既然都完不成交易,不如就让我先见一见那位魔女。”
“不过你们只能先把我解放出去。”
“这处领域除了被囚禁的目标,也就是我之外,其他任何生命体来到这里或进入那个通道——”
说着塞蛮用眼神瞥向湖泊示意:“都会被直接绞死。这是这处领域的其中一道规则。”
绞死!
芙薇摆放心核的地方明明空荡荡,此刻却吓得剧烈一跳。
她低垂着眼思索着,却不只是因为那道暗藏恐怖的通道。
明明她们会动会跳,也有想法,但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来说,依然和一张桌子一个椅子没有区别。
过了片刻,塞蛮无聊地重新趴会地上,说道:
“怎么样?考虑好了吗?”
蹲在角落讨论的两名少女最终下了决定,特里站起来走进匍匐的红龙问:
“领域是什么意思?”
这是她们第二次听到这个词。
“嗯...领域就是...”塞蛮努力转动脑子,把这个人们一降生就自然懂的事情用语言说出来。
“领域就是一个被特定规则包裹的空间,只有强大的人才能展开领域,设定规则。”
“进入领域的人,等同于被领域主监视,要么遵守规则找到出口出去,要么触犯规则死。”
“监视?那是指现在就有人看着我们吗?”
塞蛮抬头望向提问的金发少女。
“不,设置这个领域的人几百年前就死了。一般来说,人死领域也会消失,但他可能是特别受这个世界眷顾吧...”
“那...那如果我们把你放出来,你能保证不吃我们,并且真的愿意和魔女见一面吗?”
“如果你们能做到的话,可以。”塞蛮想了想点点头。
“但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开这个阵法。”
他低头看向绘满符文百年不息的阵法,这上面的每一笔他都看得会背了。
可那也没用,他一丁点都不懂。
芙薇拉了拉特里的袖口,她们一起走近了点。阵法上的每一笔痕迹都向上发出微微蓝光,让芙薇想起了年末冬日的雪。
芙薇迷茫地摇摇头,对特里说:“我看不懂。”
特里也摇摇头,她们对阵法唯一的了解就是那本记载召唤魔女的书籍。
“这个阵法应该与领域生生相息,要破除领域才可以。”
塞蛮平静地摇摇头,随后看着她们说:“但你们不受领域进出规则的限制,可以随意出去。”
这是在告诉她们,可以就此放弃。
但芙薇不想放弃,她们把这不大的洞穴每一个角落都看遍了,还试图用最原始的办法——擦掉或划烂阵法。
当然这是完全行不通的,芙薇在试前也明白。
“啊——没办法啊!”
不过一会,芙薇就完全不怕塞蛮了。
她开始蹲着地上抱头大喊,“特里,怎么办,怎么办啊!”她哀嚎的几乎要唱出一首歌。
趴在地上的塞蛮艰难地换了个姿势,不断向上吞噬他身体的冻冰并不让人好受。
“我认识一个人,她就住在这座森林中。过去她说过,她收集过很多书籍,或者你们可以去找找线索,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了。”塞蛮说。
“她叫什么名字?”特里问。
“她叫乔西娜,住在浓寒森林的一株铁树下的石塔中。”
这是她们第三次听到这个名字——制作诺亚和穆丝的母亲,卜卜三人寻找的遗物,以及塞蛮认识的故人。
一切又回到了铁树塔中。
“把您囚禁在这的人是谁?或者我也可以找找关于这个人的信息。”
芙薇记得铁树塔地下层的满目书籍,里面包揽许多方面的书。
“太久远了...我早忘记他叫什么了。而且他是个几百年前的人了。”
“好吧。”她们又和塞蛮聊了几句,才决定重新潜回湖水中。
“记住,选择黑暗寂静的那条路。”
这处湖泊的底下是两条通道:一个充斥光芒,一个黑暗寂静。
这一次,芙薇和特里知道了这两条通道的答案。
一条通往死,一条通往生。
又一次穿过薄膜,天旋地转,两道身影从湖中央高高抛起落在岸边。
特里爬起来一看,又回到了最初的那片清澈湖泊,回到了凛冽区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