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深沉，小镇的夜晚总是被浓雾环绕，两位少女孤单地穿梭在无人的小巷中，冷风吹起她们的斗篷，露出斜挎在她们身上装满东西的背包。

“我们先去站台？”芙薇的脚步越来越快，她拢了拢吹开的斗篷，边走边寻问一旁的同伴。

“嗯，”特里点点头，“但是不知道……能不能上列车。”

“我们有钱！买票就能上！”芙薇把兜帽戴上，拉起特里的手快跑起来。

所有的镇民都在熟睡，没有人发现有两个人偶在逃离这座小镇。

根据路边满是刮痕的指引牌以及特里对街道的模糊认知，她们终于跌跌撞撞地走到了车站附近。

树影模糊间，芙薇把特里一把拉到茂密的草丛后面蹲下，金发少女把手圈成圆形放在眼睛前，好像这样就能更清晰地看见三百米外的车站。

“特里，你说里面有人吗？”

特里看了看芙薇，也学着她犹犹豫豫地伸出双手，照猫画葫芦地把两个圈放在眼前。

前面是一个比她见过的剧院和小镇店铺还要大的建筑。

白色墙面往上是黑色的尖顶，一排整齐的彩色玻璃窗被月光折射出隐约斑斓的光线。

与一片漆黑的小镇中心街不同，在边缘的这座尖顶建筑即便是夜晚，里面也散发着温馨的黄色光芒。

“可能……有人？”芙薇说。

她们也是第一次来到车站，并不知道车站晚上开灯是否正常。

“我们要进去买票吗？是不是列车也像剧院一样，有人在门口排队一个个拿钱买票？”芙薇又问。

特里盯着芙薇眨了眨眼，什么都没说，表示她真的不知道。

“好吧，”芙薇有些垂头丧气，“等天亮了我们混着人群进去，看看别人怎么做。”

什么都行的特里再次点点头，于是两位少女决定在外面的草丛藏到天明。

芙薇矮身挪到一棵大树边坐下，周围的草一下就高到了她的头顶，隐蔽了少女的身影。

不知名的草凄凄凉凉地在深夜摇摆着身子，特里也靠着芙薇坐下。

“一颗，两颗...三颗。”芙薇抬头数着星星，这是她一个人在房间里经常玩的游戏。

特里也在一旁看着星空，静静听着，直到身边的声音越来越小——

芙薇睡着了。

这一觉格外舒适，就像躺在一艘小船中，在水蓝的湖面上随风流动，微风拂过脸颊，湖两边是一望无际的繁茂森林。

芙薇做了一个难得的美梦。

当阳光穿过眼皮，她精神十足地睁开眼，看到了远处从一片屋顶上方伸起的太阳。

她直起身伸了个懒腰，转过头看向依然发着呆的特里。

在早晨七点出头，两位少女继续出发了。

出发前，特里从包中掏出了长长藤，把其中一根副藤递给芙薇。

芙薇挠挠头，有点不太熟练地把藤蔓缠到手上。

刚接触到皮肤，原本昏睡的长长藤就极速拉长，缠绕住了芙薇的整条手臂。

她好奇地张合手掌，面前的每根手指已经成为了绿色的枝条，其中一处还开着一朵小花，格外有趣。

变装成功的少女们终于披上斗篷，绕出草丛，回到前往车站的小路中央，前方十米外正有一位孤独的旅者手拎皮箱行走着。

*

小路由形状不一的石块拼成，现在前往车站的行人非常少，整条路上也只有她们三个身影，芙薇跟特里努力自然地跟在后面，就像普通人一样。

但越靠近车站，芙薇的心就越慌。

或许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她终于能离开这座她出生的晶球小镇。

在道路的尽头，浮游车站的正门格外巨大，但前方的旅者却轻易推开了它，快速没入门后。

芙薇赶紧拉着特里往前跑，站定在这扇比她们的身形要大很多的拱形门外。

但等到她们合力推开门，那位旅者早已消失了踪影。

华丽的金色画框挂起一幅幅色彩分明的风景画，深红色的墙面与天花板配上地面不断延伸的红色地毯，让人不禁产生炙热的错觉。

笔直往前的道路在视野中越来越窄，而那一幅幅新奇的风景又抓住了芙薇的双眼。

难道车站就是长这样吗？

停留片刻，她们选择继续往里走，但这偌大的浮游车站却没有一个人。

眼前是仿佛无尽的走廊，身后的大门没了踪影，也没有新的旅者走进来打破寂静，她们只能在这全然陌生的地方没有选择地往前走。

芙薇悄悄向特里靠拢，左肩碰着右肩，这是她害怕的表现。

幸好，这座建筑的本质是车站，它终会载着乘客们通往世界各地。因此在漫长消耗勇气的过程中，尽头终将到来。

前方出现了五个岔路口，金铜色的长形提示牌固定在每个拱门的正上方，从左往右分别是：

“西尼镇”

“安娜东贝湖”

“北格林堡”

“琥珀小镇”

“东犀橡木谷”

米白色的墙面之后，每个通道都连接着一条蜿蜒向上的纯白楼梯——她们需要在这选出一个路口，但上面陌生的名字却让芙薇和特里停在原地。

选哪个呢？

没有一个人可以询问，这里似乎真的没有售票的工作人员，像剧院里负责售票的杰克一样——你想选定什么时间什么位置都可以问他。

正踌躇时，后面连接大门的长长走廊上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特里转过头，一个绿色的身影撞进她们的视线。

数量不明的亮绿色细腿砸在正红的地毯上，手上领着一个巨大皮箱，皮箱是棕红色，看起来非常昂贵漂亮，身上还斜挎着一个绿色小包。

特里望向他的脸观察神色，经验告诉她，这表示焦急。

而芙薇也在观察着他，她有在观众席上看到过这类形态，但她并不知道这是哪个种族的。

“啊———！不！”陌生人才刚站稳身子，看清五个指示牌的下一秒就哀嚎出声。

他屈膝喘了几口大气，用他一根绿色细长的手指——这是芙薇猜的，从斜挎的小包中掏出一个小巧的闹钟，正是7：18。

“好吧……迟到三分钟，算我倒霉。”

多足绿人——芙薇取的昵称，耸了耸肩膀，垂头丧气地走到墙边靠住。

他抬起头，似乎才看见眼前披着斗篷的两个人。

“哦！你们也迟到了吗？”

多足绿人的口气中带着点同病相怜的味道，特里带着大大的兜帽没有点头，反问道：

“你呢，你原本打算去哪？”

“萨埵岛，可惜，现在我要转站了，如果我幸运的话。”他又从包里掏了掏，拿出了一份叠的相当整齐的报纸，每一个棱角都很锐利，极其对称。

多足绿人一下又一下打开叠了四次的巨大报纸，找到目标后又折叠一次，低头仔细看起来，边看还边自言自语：

“5月…29号，在这。”

“30分……南，不是……。”

“45分，甘鹿小镇找到了！”

“太好了！只要等半个小时，吓死我！”多足绿人大叫一声，把芙薇吓了一跳。

总是叫别人“多足绿人”也不好，而且说不定能从他身上知道怎么坐上列车，芙薇吸了一口气，开口说:

“你好，我叫塔林。”

这是芙薇从一本书中看到的名字。

“哦，你好你好，我是欧里·梵，叫我欧里就好。”

欧里热情地回应，又问，“你们呢？打算去哪玩？”

“我们...”芙薇夸张地耸了耸肩，语气哀怨，“我们的报纸在来的路上被一只乌鸦叼走了！今天实在太倒霉了。”

特里看出了芙薇的心思，也跟着说:“是啊，我们原本打算去北方看看的。”

“没事，你们看我的就行！”

“太好了，谢谢！”

欧里真是个善良的人！芙薇边在心中窃喜，边走到他的边上侧头看那张让她好奇的报纸，特里紧随其后。

报纸被密密麻麻却井然有序分成了几十个板块，其中还有关于天鹅剧院演出的报道。

这份报纸就算折起来看也很大，如果全部摊开来的话或许比她和特里手拉手再伸直胳膊还要长。

芙薇把注意力拉回刚刚欧里看的地方。

相比其他页五花八门的内容，这一面的板块只有一个内容，最上方正中是黑色加粗的标题:晶球小镇5月26日-6月1日浮游列车时刻表。

往下是从起始站、停靠站、终点站、发车时间等一列列排列整齐的文字，上面写满了陌生的地点名称。

这份报纸上的起始站点都是晶球小镇，芙薇找到了29日的时刻表，从停靠站和终站点寻找，一排往下，8:15的一行上正写着:浓寒森林。

芙薇舒了口气，她有带一个钟表，只要知道时间，她们就能顺利去浓寒森林了。

“谢谢你。”芙薇直起身跟欧里道谢，“我们要先到浓寒森林转站，幸好遇到你了。”

欧里摆摆手，三人又闲聊了一会，直到分针指向“6”，7:30到了。

天花板的上方传来一阵气鸣声，这声气鸣听起来很遥远，同时一道厚重的，金属翻页的“咔哒”声响起。

特里和芙薇抬起头，眼前五个指示牌上的字已经换成了其他，正是她们刚刚在报纸上看到的属于7:30车次的那五个地点。

欧里没有动静，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芙薇则在斗篷下悄悄睁大双眼，头顶遥远上方的长鸣声越来越近，宛若某地深海中穿透的一缕阳光。

这声音只持续了十几秒便消失了，整个车站的大厅恢复了原本安静的样子，但芙薇却有些激动。

她原先只是为了完成魔女的交易选择前往浓寒森林，而去往北方又一定需要乘坐浮游列车。

芙薇在之前从未想到这一路上的旅途会是怎样，她只顾着红龙幼崽，却忘了这是她第一次出门。

她会在这段路上见识到从未看过的风景，或许会认识不同的人，听到不同的故事。

这一刻，芙薇开始期待——这段旅途不再单纯是奋力一搏的冒险，而是一段和朋友一起的旅行。

芙薇望向特里，在她的眼中看到了类似的光芒。

7:45，当分针终于指向“9”的那刻，欧里从地上站起来——原本他是蹲着的，拎起那个巨大的皮箱，和她们告别。

“再见。”

他在气鸣声中走向一条指示牌变成“甘鹿小镇”的通道，走上那条往上不断旋转的台阶，消失在她们面前。

芙薇和特里靠在一起，继续等待着。

*

无聊的时刻总是容易被拉长，其中又有几位旅客进来，但他们像掐好了时间般直直走向了选定的通道。

“咔嚓。”

等到再一次金属翻页声响起时，发呆的特里抬起头，正中间的金色指示牌上已经变为了四个花体字:

浓寒森林。

8:15，列车准时到站。

特里从地上站起来，芙薇也重新盖上兜帽，两位少女走向位于正中的第三个拱门。

拱门后，是一条楼梯。它通体白色，并且一尘不染，一旁的花窗接纳阳光又洒在台阶上，让它变成了耀眼的彩色。

特里抬头往上望，这条楼梯的螺旋角度比天鹅剧院要小很多，蜿蜒的如同一根顶天柱子不断向上。

又是看不到尽头，一点也不像她们在外面看到的车站的高度。

芙薇喊了一声特里，她们一前一后摸着扶手往上走。

一步、两步、三步……

不知道转弯了多少次，芙薇甚至有些绕晕了，身旁数不清的花窗也和楼梯一样不断延伸。她从窗口往外望，外面一片白茫茫，没有她们来时的小路，也再看不到晶球小镇。

这段楼梯真的有尽头吗？

但芙薇和特里没有停止，反而加快了脚步奔跑起来。

人偶并不会出汗，这似乎算是一个优点。

当不知道奔跑着踏上第几个台阶时，跑在前面的芙薇刚一落脚，下一格以及之后的台阶全部消失，眨眼间被替换成了平地。

原先在奔跑过程中已经听不见的气鸣声重新清晰传进耳内。

芙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