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一艘外表毫不起眼的运输舰缓缓停靠在漆黑的环形星港。
运输舰与星港接驳后,舱门缓缓开启,一队身着作战服的白昼组队员走下星舰。
这是一颗编号EW77451B的矿星,属于地脉组下属的某个资源开发集团。
有开采项目作掩护,矿星平日运输舰来往频繁,基地的建设和人员往来安全而隐蔽。
这是一颗暗蓝色的星球。
从高空俯瞰,大地呈现着墨蓝的色泽,浓厚的大气层覆盖着地表,放眼望去白雾弥漫,地面寸草不生,时不时能透过云层看到散发着荧光的矿脉若隐若现。
飞行器掠过天空,将白雾搅散。飞行器中,白昼组的几位队员分坐在两侧,白瑾秋和容止汀坐在最前方,均穿着顶配规制的深空级作战服。
容止汀还是第一次穿上这种规制的作战服。
深灰色的制服在手臂、腰部和腿部均有多功能绑带,便于携带配枪和短匕等配件,顺便也勾勒出了战士们劲瘦流畅的身体线条。
说实话,作战单位的制服穿起来就是比维修师的工作服看着帅多了。
容止汀暗自感慨。
这种功能性的制服穿着都不太舒服,材质硬的扎人。但他以前穿维修师的防护服穿惯了,此时倒也不觉得有什么。
透过舷窗看着下方的星球,他默默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这颗星球的地表大气压力相较联邦规定的宜居星安全范围要高出5.7atm,重力更是普通宜居星平均值的将近三倍。
这样的环境对于血脉等级C及以上的人来说没有丝毫影响,最多会觉得行动略显迟钝,几乎不会有生理上的不适感。但对他这样的F级Alpha而言,却需要穿防护服并佩戴反重力装置,才能长时间在地表活动。
如果毫无防护地暴露在地表环境下,先不提地表完全不适宜生存的大气成分和极端低温,单说大气压力和重力作用,在暴露的瞬间,他就会因为骨骼和肌肉承压过载而瘫倒在地动弹不得。
只需要几秒钟,他的心血管系统就会过载,出现呼吸困难头脑晕眩,血液很快会下行淤积,导致脑缺氧让他陷入昏迷。再过几分钟,他将因为心脏无法泵血、血管和内脏破裂而面临死亡风险。
在极端环境下工作对前线维修师而言是常有的事。
但大概是因为即将要见到的人,容止汀今天的心脏跳得有点厉害。
他表面上神色依然平静,看不出丝毫波澜,直到他旁边的人抓过他的手,旁若无人地把玩起了他的手指。
容止汀脸上一僵,面对白昼队员们暗含兴奋的揶揄目光,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把手抽回来。
把手抽回来,不给他们白队长面子,不抽回来又觉得有点丢人。
白瑾秋神色坦然得很,修长有力的手指揉捏着他的掌心、指腹、指节,分开他的每一根手指,从细嫩的指缝抚摸过去,调情似的,引起阵阵酥麻和痒意。
容止汀的耳根不自觉的开始发烫,下意识的想抽回手,却被擒住了手腕。
他哥的力气,他一向是挣脱不开的。
容止汀暗自咬了咬牙,移开视线若无其事的看向窗外,就这么被玩了一路的手指,倒是没心思再想些别的了。
很快,飞行器落入了地表的隐藏入口,降落在了地下基地内部。
随着地脉组工作人员的指引,一行人来到等候休息室。白昼的队员们被要求在此等待,容止汀和白瑾秋在进入会议室前,北桥推门走了出来。
他看到容止汀,笑了一下,问他:
“感觉还好吗?”
容止汀不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是来到这颗星球后的身体反应,还是成为白昼队长的事。
于是他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北桥先生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对白瑾秋颔首示意了一下,和容止汀单独走到一边。
“科博·尤斯塔斯对白昼组的成立至今抱有成见。”
北桥低声对他说,“但你也不用太担心,他真有怨气让他冲墨老大发去。白昼组是墨老大的直属队伍,这队伍早就该成立了,不然他成天跟我斗智斗勇我是真管不过来,他也不服我管。”北桥说着咂了下舌。
“他也就是仗着墨老大这些年不怎么管事,不然还真由得他在组里为所欲为,再这么下去疾风组都要独立出去了。就算没有你们,墨老大也已经准备限制他的权限了。”
容止汀愣了一下,没想到北桥先生会特意来跟他说这事。
他哥之前也跟他分析过当前的形式,和北桥所说的大差不差。
容止汀对北桥先生道了声谢。
北桥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两秒,他突然说:
“关于科博·尤斯塔斯这个人,你知道多少?”
容止汀顿了一下。
白瑾秋这段时间告诉了他不少上一世只有联邦军高层才有权限知道的机密情报,尤其是关于科博·尤斯塔斯的部分。
“对一个人的恐惧往往来自于未知。”白瑾秋当时对他说。
“当你足够了解一个人,了解他的思维模式和行为动机,他的势力范围最大能够对你造成多大影响,你有多少种应对措施,你又能反过来对对方造成多少影响,把这些全部盘列清楚,这个人对你而言也就没有什么可以畏惧的了。”
“科博·尤斯塔斯,男性Beta,三十一岁,血脉等级B-,南天星域天泉座星系出身,早年父母双亡,没有关系要好的亲友。曾以战斗指挥系第一名的成绩毕业于天泉座第六星区第一军校,在校期间曾以第六星区军校联赛第一,省赛第二名的成绩作为交换生前往中央星域第五军校交流学习,但没有成功留在第五军校,毕业后进入第二军团巡航舰队服役,最高曾任少校军衔。”
在听到这里的时候,容止汀难掩惊讶。
科博·尤斯塔斯,前世前线战场中后期第二军团最头疼的敌人,竟曾经是第二军团的一员,甚至曾经是位联邦少校。
而且,他竟然和他一样,都是天泉座第六星区出来的人。听到这一条,容止汀寒毛都竖起来了。
白瑾秋没有给他太多的消化时间,接着说道:
“巡航舰队期间,科博·尤斯塔斯参与过八次突击任务,十二次救援任务,三十余次掩护和协同作战任务,并多次立功,同时,他的资料显示,此人在舰队期间曾多次因为任务过程中不服指挥、擅自行动、不敬长官、打架斗殴等原因被记过处分,多次下来功过相抵,军衔几经升降,起伏不断。”
“两年后,他被从巡航舰队调离,调往南天星域中央星区赞塔星驻军基地,任赞塔星驻军七区第六大队副队长。”
“这次调任,算是一次明升暗贬,让科博·尤斯塔斯彻底离开了一线部队。赞塔星驻军的第二年,他因为意图猥亵平民Omega遭到军部调查,被查出收受贿赂,暗通黑市买卖管制药品和违禁武器,后遭到逮捕,在被压往军事法庭的过程中打伤警卫员逃脱,至此下落不明,再次出现已经是在反叛军的将领名单里。”
白瑾秋说着,拿起杯子喝了口水。
“这些资料是当初我接手前线战场后军部给的官方资料,我当时拿到资料的时候没有余力派人重新调查,资料上的内容只能保证五成真。”
“这份资料掺了不少水分。至少,致使科博·尤斯塔斯最后遭到逮捕叛逃的事件很明显是栽赃陷害,很遗憾我当时并没有让人继续深查。当时前线战场僵持不下,科博·尤斯塔斯在联邦又没有可以作为弱点的师长亲友,了解他的真实遭遇对战场作战而言没有太多意义。”
“不过,他在叛变之前在联邦经历过不少不公不义的事件毋庸置疑。”
……
容止汀回忆了一下他哥告诉他的内容,在心中计算了一下目前对应的时间线,对北桥大致讲了自己知道的部分。北桥先生听后神色有些古怪,但没有说什么,只是点点头,说:
“你所知道的大概是联邦官方给出的资料,是你哥告诉你的吧。我可以给你补充一些细节。”
紧接着,他为容止汀讲述了一个,与他从白瑾秋那里得知的大相径庭的故事。
“科博·尤斯塔斯出生于南天星域的一颗三等宜居星,家庭条件普通,但家庭环境非常糟糕。”
“他的Alpha父亲是个人渣,Beta母亲常年遭到父亲的打殴打辱骂和婚内强|暴,患上了严重的精神疾病。在他十六岁时,他的母亲在一次被他人渣父亲的虐待中爆发,在扭打过程中与他的人渣父亲一起从三十多层的楼上坠落,当场死亡,留下科博·尤斯塔斯和两个小他许多,还不到记事年龄的弟妹。那时候他妹妹五岁,弟弟只有不到两岁。”
北桥说着,点了根烟,吸了第一口便不再抽了,就这么夹在两指间,看着白烟升起,烟灰落下,继续道:
“尤斯塔斯的家庭情况很复杂,简单概括,就是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自他的父母死后,尤斯塔斯和两个年幼的弟妹没有亲戚愿意收留,便被送入了福利院。”
“半年后,尤斯塔斯年满十七岁,成功考入天泉座第六星区第一军校,离开了福利院。他天赋很高,也肯下苦功夫,在考入军校后的第二年便跨级参与军校联赛,拿到了前往中央星域第五军校交换学习的资格。”
容止汀听到这里,心中忍不住泛起一阵说不出的微妙感觉。
北桥先生口中科博·尤斯塔斯的早年经历……怎么和他这么像。
北桥先生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看了他一眼,若无其事地说:“就在他前往中央星域的那一年,他和弟妹原本所在的福利院被曝出资金流向不明,贪墨社会捐款,甚至涉嫌虐待和买卖儿童。种种原因叠加,福利院被强制结束运营全面整顿,福利院里所有的孩子全部被其他的福利院分散接收,包括他两个年幼的弟妹。”
“当他在中央星域得到消息的时候,他的两个弟妹已经被分到了其他星球的不同福利院,他不得不放弃留在联邦第五军校的机会,返回南天星域。”
“那时他已经成年,有军校对优秀军校生的补贴和奖学金,加上政府对失孤儿童的补贴,足够养活两个弟妹。但不知是福利院相关利益方为了销毁证据减少罪证,还是官方工作的缺漏,那所福利院所有儿童的去向信息全部无法查询,两个孩子从此下落不明,和他彻底断了联系。”
“三年后,他以全校战斗系第一名的成绩从军校毕业,进入第二军团巡航舰队。巡航舰队的名气不小,想要进去条件很苛刻。尤斯塔斯虽然成功进入了巡航舰队,但实际他进去之后,实际情况与外界的评价相去甚远。”
“巡航舰队在那个时候,其实就是关系户镀金的地方,遍地都是高等级的Alpha,或是家世显赫的世家子弟。”
“尤斯塔斯是个Beta,而且是个毫无背景,血脉等级不高,却实力异常突出的Beta,自然遭到了世家子弟的围攻挤兑。他不肯伏低做小捧着那些人,于是越到后面的遭到的排挤欺凌愈发严重,甚至屡次遭到栽赃陷害。但即使如此,他还是爬到了舰队少校的位置,直到有人利用家族权势向上施压,把他排挤出了巡航舰队。”
“当时对他的调令表面上是平级调任,但实际上,赞塔星驻军内部势力盘根错节严重,没有背景几乎没有上升空间。而且地方驻军立功的机会非常少,轮不到他头上,没有功勋他几乎不可能再回到一线部队。”
“尤斯塔斯自然不甘心,在被调往赞塔星后多次申请回到一线部队,均被驳回。”
“他在赞塔星的顶头上司,说好听点,是个在职多年无功无过的保守派,说难听点,就是个一无是处混吃等死的废物,而且是个吃喝嫖赌无一不沾的废物。”
“尤斯塔斯本来也不愿招惹这个上司,他已经吃尽了和这些关系户对着干的苦头。但好巧不巧的是,他无意间撞破了那个废物意图猥亵Omega的现场。”
北桥说到这里,吸了口指间快要燃尽的烟,喃喃道:“而且,那个险些被糟蹋的Omega,是他失散多年杳无音讯的妹妹。”
“他妹妹和他分开的时候才六岁,当时并没有认出他,只是下意识的求救,但尤斯塔斯认得出来自己亲妹妹。他一时气急,一怒之下把那个上司揍了一顿,并且下了狠手。他那个上司挨了一顿打自然不会放过他,尤斯塔斯向上举报上司的猥亵行为无果,反倒被那个上司泼了一身的脏水,一重重的罪名压在他身上,要往死里整他。”
“那次事件的结局,尤斯塔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