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里的人摸着发烫，难受得扭来扭去，斐苡抬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除了安慰别无他法。她还是第一次直面年年人兔状态切换的场面，新奇之余，更多的是担心。
“每次都这么难受吗？”
年年半睁着烧红的眼睛，眼前的事物又变得模糊不清，鼻子一抽一抽的，呼吸困难，只能加快吸气频率，竟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断断续续，像是从胸腔里哼出来的，“不......知道，之前...都......睡一觉...就变了。”
“你不许看！”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年年抬手死死捂住斐苡的眼睛，生怕接下来的场景会把对方吓到。
“好，不看。”感知到年年全身细琐的颤抖，斐苡抿唇闭上眼睛，环着的手收紧了些，一手抱着人，另一只手则托住她垂落的脑袋在怀里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
“唔。”吃痛声倏地传入耳中，紧接着斐苡怀里一轻，毛茸茸的小兔子软塌塌地挂在曲起的手臂上，黄耳朵耷拉在两侧，小小的身子抖个不停，微张着小嘴喘气。
没管掉落在地的裤子，斐苡睁开眼将小兔子从针织衫里捞出，新买的项链还挂在兔脖子上，长长拖着。
小兔子刚被举起，就哼哼唧唧要往斐苡的肩上爬，粉白的鼻头慢慢恢复了血色。
斐苡摸了摸兔脑袋，那张绷着的脸终于缓和下来。
明知道年年说不了话，还是问了句：“还难受吗？”
年年前爪撑着衬衣下凸起的锁骨，仰头去蹭她的脸，鼻子抽动的呼哧声带着热气喷洒在脸侧。
幸好斐苡在身边，缓过来的年年悠哉悠哉地窝在人的臂弯里，嘴里衔着金子，滚圆的眼睛东瞧瞧西望望，看着斐苡收拾残局。
掉在地上的裤子肯定是不能再要了，斐苡拎起干净的一角，毫不犹豫地丢进隔间外的大垃圾桶里，思索片刻，折返回隔间竟是连鞋子也拎出来扔了。
这条牛仔裤是斐苡新买的，表面还绣有粉色小花的样式，年年喜欢得紧，今天刚穿没多久就被扔掉，再一看，鞋子也没了，它忍不住张嘴叫了声，感受到金子正缓缓下滑，赶忙低下头咬住。
尖细突兀的叫声把斐苡吓了一跳，艰难叠着外衫的左手一抖，差点没抓住。
“叫什么，压到你了？”斐苡将叠好的外衫放置在年年身下，安抚性地拍了拍它的小屁股。
十分钟前进厕所的还是两个大活人，再出来时已是一人一兔。
斐苡没有急着去专柜取东西，而是先带年年出了商场。
外头阳光正好，临近饭点，人流量多了不少，商场前是个小型广场，人群扎堆挤着，应该是有什么活动。斐苡没心思去凑热闹，打开电动车前的篮筐，将针织衫铺在底部，这才把年年放了进去，关上车筐的盖子。
“我回去拿东西马上回来，你乖乖待在这里。”
食指穿过车筐缝隙戳中兔子肥嘟嘟的小脸，年年顺势躺倒，脖子上挂着的项链滑落到身子中段压着。暖热的阳光照在身上舒服极了，小兔子翻身舒展身体，四只爪子抵住车筐边缘，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露出白晃晃的门牙。
“您好，我来取刚刚放在这的东西。”斐苡着急赶回去，跑到专卖柜时气还没捋顺，便开口道。
“不好意思，这边稍等一下。”销售员正忙着跟别的客人介绍商品，闻言蹲下身将一旁放着的一大一小的购物袋提起放到桌面。
“欢迎您下次光临。”
“谢谢。”
斐苡点了点头，接过东西大步往外走，年年一只兔独自在外面，她还是不放心。果不其然，刚踏出大门，便瞧见两个女生围在她的电动车前，车筐的盖子也被打开了。
顾不得形象，斐苡火急火燎跑上前查看，小兔子乖乖躺在其中一个女生的怀里，小脑袋蹭来蹭去。
“是你的兔子吗？”不待斐苡开口，另一个女生拍了拍身旁人的肩膀示意她把兔子还回去，姣好的面容上挂着的笑容友善，解释道，“刚刚看它一直在顶车筐盖，呜呜叫，我们就擅自把它抱出来了。”
“那条项链也是你的吧，它真聪明，出来了就往地上扑腾要去捡，够不着还知道让我们帮忙。”她说着挑起年年脖子上挂着的黑绳，项链的尺寸被调到最小，只是给兔子戴起来还是有些偏大。
大概是年年自己在车筐里玩的时候，不小心把它推了出去，兔子的前爪毕竟不像人的五指灵活，没被抓住的项链穿过缝隙掉到了地上。
“是给它买的，谢谢，麻烦你们了。”斐苡松了口气，伸手要去抱回年年。
“不是，我说你啊，外面太阳这么大，你出来买东西带着兔子就算了，还把它扔在车筐里，商场又不是没有宠物临时寄养笼子，它不难受吗？”方才抱着兔子的女生说话带着火气，转身打断了斐苡的动作，眼前兔子的主人拎着的大包小包，明显购物过程要花不少时间，这期间兔子就一直被困在小筐里，说她虐兔吧，又给兔子买了条金项链，但这尺寸也不合适啊。
年年猛然一惊，半竖着耳朵抬起头，前爪扒拉着女生的外衣，想让她不要再说斐苡了。
“不好意思，是有些特殊情况。”斐苡真是哑巴吃黄莲，苦笑着深吸一口气，“没有扔在外面，买的东西太多了，我先带它出来放在这里，再去取东西，可能我前脚刚走，你们就来了。”
感知到对方狐疑的眼神在自己身上上下打量，斐苡将购物袋挂在电动车上，俯身摊开双手对着年年，问：“年年，还跟我回家吗？”
当然！年年撑起身子，黑眼珠转了半圈，调整好合适的角度，后脚借助女生的手臂弹起，一个跃身被斐苡稳稳接住。
看宠物的反应便知主人平时对它的态度，女生见此放下心来，掸了掸身上残留的兔毛，语气和缓了点，“那你也不能让它戴着一条明晃晃的金项链在外面待着啊，就差摆个‘快来抢我’的牌子在旁边，普通人拿了就走倒也只是损失点钱，遇到心肠坏的人呢？”
“好啦。”另外一个女生打着哈哈，推着她往前走，“没事就好，下次注意点，我们先走了，拜拜～”
今天属实是突发情况，是自己考虑不周了，斐苡心里一阵后怕，反手脱下外套，叠成长条将车筐边缘全部围住。
“你在里面再忍一会。”
小兔子抬起脸去蹭她悬在空中的手，侧躺在衣服上，没再动弹。
还好年年外出那么多次，只有自己陪着的时候才变成兔子，不然真不敢想它能不能找到回家的路。
前面再过一个路口，就能看见小区了。
空中左拐的指示灯亮起，斐苡扭头看了眼后方有无来车。马路上车辆不多，她轻轻拧动车把，小电驴逐渐提速，转过路口临近小区时，一个戴着口罩、佝偻着背的身影从前方路边的景观树后窜出，用力撞向她们。
突如其来的撞击让斐苡把不住车头，连人带车狠狠摔在地上，车筐也被砸开了，年年被甩到路中央连滚几圈才堪堪停住，还没弄清楚状况，兔子的视力也不够清晰，隐隐看见斐苡的脸上有红色的液体在往下流。
脑袋晕得厉害，它抖着腿支起身子，晃晃悠悠往那里走去。
兔子脖子上挂着的金闪闪的东西引起了斐国文的注意。
“哟，不是说没钱吗？没钱还舍得给兔子买金子戴呢。”
电动车还压在身上，斐苡疼得皱眉，半边身子都麻了，挣扎着从车下爬出，晃动的视线中，鲜血顺着下巴尖不断滴落在沥青路面上。
斐苡抬起头，闪烁的光线刺得她睁不开眼，斐国文正弯下腰伸手去抓往她这里靠近的年年。
“年年。”斐苡嘶哑着嗓子喊道，“快跑！”，她抓起手边散落的电动车后视镜就往斐国文身上砸。
“把项链丢掉！”
斐国文的目标是拿到年年脖子上的金子，斐苡撑住地面艰难爬起，感觉五脏六腑都错位般难受，控制不住地疯狂咳嗽。
掰断的第二个后视镜精准砸到斐国文的脑袋，他条件反射地捂住头痛呼出声，“你妈的，赔钱货，下手真狠。”
即将到手的兔子一转眼窜进了路边的灌木丛里，斐国文不信邪地追上去，一路拨开寻找，连根兔毛都没找到。
“......位置是静安路北的十字路口，靠近华庭小区。”
斐苡瘸着腿站在路边，拨打报警电话，左眼睫毛上沾着的血渐渐凝固住，眨眼间上下撕扯开，刺得生理性泪水涌出，她抬起手背将淌下的血珠抹去，却在脸上留下一长道血痕。
陆续路过的几辆车只当是出了交通事故，无人停留。
斐国文叹了口气，像是在责怪斐苡的不懂事，啧啧两声，“为什么非要闹到这种地步呢？”
斐苡懒得理会，蹲下身抄起地上的一截断落的铁杆横在身前，戒备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